郑维泽问:“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蒸鱼。”常锦星答道:“再炖个牛肉给你吃吧,爆炒个虾,你饿了没有?”
“我刚吃过午饭。”郑维泽说的午饭也只是泡面,事实上这两天里他一直在吃泡面,临近春节,连外送的都回家过年了。 下午四点他打算吃完这顿泡面,就不再进食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饥肠辘辘的夜晚。
要说有什么事,确实也无事发生,也许只是因为泡面吃多了营养不良,外加日夜颠倒导致精神不振,冷冷清清的家里更让他触景生情,下午他与威士忌视讯,看见他一大家子人正在吃饭,于是更难受了。
孤独会在节日时,被成百倍地放大,看见威士忌一家人时,郑维泽的孤独达到了顶峰,忽然就觉得,活在这世上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就在他最寂寞的时候,常锦星意外地回了家。
“你在和朋友聊天吗?”常锦星在厨房里忙碌,依稀记得回家时郑维泽正在打视讯电话。
“是…… 是的。”郑维泽以突然断网为由,把视讯关了,换了平时,威士忌一定觉得很奇怪,但今天家族聚餐也忙得很,便没有多问。
“你拍戏顺利吗?”郑维泽大概知道一点,但不知道是张宇文介绍他去的。
“很顺利。”常锦星笑道:“我在戏里演了一个小角色,播出以后你会看到我了。”
“哇!”郑维泽既羡慕,心里又有点酸溜溜的,但常锦星长得这么帅,在郑维泽的眼里,他几乎是完美的,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郑维泽就觉得他以后不会是个平凡人。
“你要当明星了吗?”郑维泽问:“可以先给我签个名吗?以后等你红了,我可以留着当纪念。”
“我不会红的。”常锦星笑道,开始上菜了。
虽然只有两个人的年夜饭,常锦星还是做得很丰盛。
“哎,都这么说。”
郑维泽经常在网上看明星们的八卦,知道他们大抵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之路,发迹前都是普通人,一夜大红大紫之后,诱惑纷繁而至,什么意中人,前女友,好友…… 好一点的,从此再不相见;差一点的,则成为了往上爬的垫脚石。
“真的。”常锦星认真地说,摘掉隔热手套,给郑维泽倒了点红酒,与他乾杯,说:“新年快乐。”
“这是户主家的酒吗?”郑维泽小心翼翼地问。
“我今天特地去买的。”常锦星说。
两人碰杯,郑维泽的滋味相当复杂,既留恋这一刻常锦星带给他的感动,又感觉到自己仍然爱他,只是希望得到回应的美好愿望,早已成为泡影。
新年之后,郑维泽已能明确地感觉到,意中人的人生境遇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不再晚出早归,不再通宵熬夜,作息变得十分规律,每天背起包出门时,脸上写满了希望。 他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并渐渐地把自己甩在了后面。
想到这里,郑维泽更难过了,仿佛过了今夜,常锦星就要远走高飞一般。
常锦星还在回手机上的讯息,拍照给他剧组里的朋友们看。
“那你想做什么?”郑维泽问。
“啊?”常锦星从手机里抬头,说:“摄影啊,我从小就喜欢摄影,现在也是。”
郑维泽:“继续给剧组当摄影师吗?”
“嗯……”常锦星把手机放到一旁,给郑维泽盛汤,答道:“如果有剧组要我,会再熟悉几次,不过我想去学校里进修。”
这确实是常锦星的心里话:拿到这笔片酬后,他有了不少钱,不用再过从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终日发愁要去哪儿当太监的生活。 他想找一所大学,报读一门摄影专业,因为在剧组里的工作,让他发现自己需要更多的系统性知识,不能再靠看书与研究相机来自学。
“等开春后吧。”常锦星答道。
郑维泽:“真羡慕你们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常锦星笑了笑,说:“你也一定有,当主播不好?而且你还在上学,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郑维泽叹了口气,答道:“你知道吗?我骗了你们所有人,其实我…… 嗯,是的,我没有在读书。”
常锦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因为今夜的气氛,也许因为郑维泽觉得撒谎太久了,不想再这样下去,宁愿痛痛快快地当回自己,至少在这个除夕夜里,说点自己想说的话。
“哦。”常锦星只得说:“其实…… 我也没有读过大学。”
于是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容里都带着少许苦涩。 常锦星想起第一次与张宇文见面并搬来江湾路时,他告诉张宇文,自己是在江流大学摄影系毕业的。 那时他只以为张宇文是个普通的二房东,但现在想来,张宇文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给自己留了个面子,没戳破罢了。
“你不是摄影系的吗?”郑维泽十分诧异。
“没有。”常锦星说:“我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念过书了,一直在到处混。”
郑维泽点点头,说:“这样啊……”
常锦星的学历只有高中,这仿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且他也会为了虚荣心而撒谎,这两个特质,让郑维泽觉得,他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我也是高中毕业后,就来江东找工作了。”郑维泽说:“但我是离家出走的,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吧。”
“为什么?”常锦星问。
郑维泽想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想当女孩,那时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维泽出生在闵溪县的一个中产家庭,父亲是船员,母亲则是家庭主妇,他的父亲秉承着女生都会嫁人的传统思想,一直想要男孩为自己养老送终,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郑维泽一直受到相当的关注与宠爱。
小时候,父亲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海上,郑维泽家里全是女生,在这个环境里长大的他更倾向于女性的性格特征,而这点特征,令他在小学到初中时,接受了一段时间的霸凌。
常锦星没有打断郑维泽,只是认真地倾听着。
“初三时我吃了一段时间的糖。”郑维泽解释道:“糖就是……”
“我知道是什么。”常锦星明白“糖”是雌性激素的代称,许多跨性别者没有条件或是不愿做手术,就会吃雌性激素,来让自己的身体淡化男性特征。
“到了高中时,我就被发现了。”郑维泽说:“再也弄不到了,但高三那年,我也放弃了,不想再当女孩了,当男生也挺好,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男不女的……”
“不要这么说。”常锦星笑了笑,说:“你就是你。”
常锦星搜肠刮肚,想找点话来安慰郑维泽,张宇文如果在的话,也许能说出一些温暖又有力量的话,但常锦星不行,他只能听,真诚地倾听。
郑维泽:“可能我发现还是男孩子,在这个社会上活得更容易一些?高中联考我考得很烂,落榜了,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然后你就到江东来了。”常锦星接下话题。
“对。”郑维泽说:“我还记得我高中时喜欢的那个男生呢。”
“是直男吧。”常锦星说。
“你怎么知道?”郑维泽诧异地问他。
常锦星笑道:“你一直喜欢直男。”
“他很痞,和你一样,也喜欢混。”郑维泽说:“交了好几个女朋友,当时我好崇拜他,不过我觉得他对我是真心的,虽然吵架的时候,他偶尔会动手打我。”
常锦星心想那实在太不可取了,说“像我”简直是侮辱我,无论什么状态下,他都绝不会动手打人,不管同性还是两性关系,暴力都是绝对禁止的。
郑维泽:“所以我一直觉得直男是可以被掰弯的,就像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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