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26)
声罢挂断了电话,抬起视线盯着车窗外前行的道路。
“他说什么了?”
周郁见他俩总算讲完了电话,好奇问道。
夏河整理了下情绪,扭头对他说了句:“顾生他爸去世了。”
“啊?这么突然?”
周郁惊得合不拢嘴:“我以为只是住个院,没想到这么严重啊······”
“嗯!”
“那顾生还好么?”
“听上去不是很好,他说,以后不在风城生活了,要搬去北京。”
“啊?”
周郁下巴都快要垂下地,“他不要高考么?”
“通后门进了警校,再说了,他能考上什么大学?”
夏河嘴上虽讽刺顾生,但心里却满是酸涩。
“不过也是······”
周郁握着方向盘,车子匀速向前,那条通往市区的道路难得不再繁杂。
几天后,顾生便回来了,那天刚好是除夕夜。
一年一度的阖家欢乐,邻居街坊都很热闹。
夏河接到顾生的电话时,正好在除夕饭桌上。他起身,踱步到阳台,朝那扇院门外看去,看见顾生依在对面那栋楼的墙上,处于路灯底下。
他忙下楼,去带他上来。
顾生老爸去世这事,夏河当天回家就跟自个老爸说了。夏振东听后连续两三日都处于面目阴沉的状态,只是临近过年,这才转为满面红光。
夏振东见顾生上家里来,一如既往的热情,甚至更加和善,忙邀他上桌吃饭。顾生坐下后,还把好吃的都问他一遍,就差亲自上筷子去夹了。
然后,夏振东聊起他去世的老爸。
“顾生啊,你爸的事我听夏河说了,怪可惜的,他葬礼我都没能到场。”
顾生忽而显得有些拘谨,或许是因为这个话题不知该如何作答,转念又道:“他也没办葬礼。”
“哦,下葬了么?”
“还没呢,在医院太平间里冻着,得等春天了再下葬。”
“哦,这样啊······”
兴许是觉得在除夕之夜聊这个话题不太吉利,夏振东便没再继续。转之让顾生多吃菜。
吃完饭后,夏河打算和顾生出去散散步。
俩人沿着街区缓缓走,双手都插/进外套口袋。大家都回家过节了,路上一时有些冷清,街灯温和,拉长俩人的身影。
顾生说:“他们都有问起我么?”
夏河点头:“嗯,谢东还说要去北京找你呢,不打算读书了。”
“切,让他别做傻事,来了我就不认他这个兄弟。”
夏河笑笑:“你自己跟他说去吧。”
顾生转念又问:“你呢?你会跟我走么?”
“去北京?”
“对啊,祖国首都,多有面子啊。”
夏河露出一丝无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还得继续高考呢,跟你走,我爸也不乐意啊。”
“那你可以报考北京的大学吗?”
“这个不好说,万一我没考上呢?”
顾生脸色暗下去:“可别说万一,隔太远了对我们都不是好事儿。”
“我知道······”夏河转过目光,望向不远处那盏一闪一闪的红色车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问题,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彼此的关系,真的就像一根线,一剪就断。顾生以后肯定会遇上更多有意思的人,比自己更特别的人,到那时候,自己还算什么?
他这么想,忽而就不觉得心里空荡荡了,反正一切都不知道结果,该来的就让它来吧,到时候在说。
也只能那时候再说。
“去看看烟火吧。”他道。
继而转移方向,朝放烟火的地方走去。
河边的烟火绚烂,地面上的人仰起头看,那场面竟然有些孤独。
☆、等你 2
开学前两天, 顾生就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没让夏河去送,嘴上开玩笑说:“你又不跟我走,那就别来了吧。”
虽然说完后还带着一抹笑意,但夏河听了心里却有些难过。等对方驾车离开,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深深吸了口还处于冰冷时期的空气。然后转过身,装作不以为然的模样, 往回走。
高三整个下学期,他除了日夜沉浸在书海习题中,丝毫不沾染任何娱乐活动, 只是在短暂的周末时,会与周郁出门走走,去看看城市修修改改的街道,新旧替换的游戏厅。
这么用功学习, 或许是为了实现顾生要求他的目标,又或许是因为想要冲抵掉那些没有对方在的时光。
他们每周都会通几次电话, 有时候因为各种都忙,没接到,夏河会在睡前回过去,俩人便会聊上很久。看着窗外的夜色愈加浓重, 实在睁不开眼了才挂断,或者直接睡过去。
顾生总是叙述者,说他在北京的现状,称参加警校要等到下学期, 这半年没什么事,打算把他老爸留下来的东西捋清楚。
而夏河总是倾听者,很认真去听他说话,很少谈到自己的生活。那索然无味,枯燥至极,日复一日的生活。
后来,他接触了上网,求了老爸好久,才愿意在家里装了台电脑。于是便可以与顾生互换照片,生活照,个人照,以及个人裸/照。
但有一段时间,顾生连续一个月都没有上过线,也没有回过他电话,像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夏河只能盯着那个灰色头像,皱了皱眉头,然后粗鲁的关掉电脑,找本书过来解忧。心里除了隐忍,还是隐忍,密密麻麻,像长了一片寂寥的森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顾生再次出现时,是在晌午时分,阳光将树影投映在窗台上,夏河忽然接到他的电话。
“喂,夏河吗?”
夏河静止在窗前,手里握着手机,“嗯!”
“对不起,这么久都没给你回消息。我去了趟西藏,忘记跟你说了,那破地儿没网络也没有信号。”
夏河还在迟疑,不知道怎么说。他接到这通电话时,内心是慌张的,甚至不敢去接,害怕对方突然来一句,“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可这个分手隐藏的很深,就像当初那句‘在一起’也没有出现一样,一切都循规蹈矩,却又不知所云。似乎相处的这些时日,俩个人偷偷摸摸的,刚开始刺激,久了就腻了。
在这段关系里,就算忽然有一天其中一方要离开,也是悄无声息走的,哪有分手一说?
好在,好在顾生说的不是这个。
“你打开电脑 ,我把照片发你了,布达拉宫,特别漂亮。如果以后有机会,真想带你再去一趟,你一定会喜欢的。”
夏河忍住情绪,笑了笑:“但愿我能等到那一天。”
“放心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顾生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们什么时候高考啊?我等不及想见你了。”
夏河说:“不远了,下个月。”
“对考北京的大学有底么?”
沉默了会儿,“顾生,我会尽力。”
“我相信你可以的,夏河,真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夏河抬起头,看着窗外六月的天,被风摇晃的树影,淡淡说:“嗯,我可以的。”
微风吹进来,吹起他面前桌上零零散散摆置的画纸一角。
七月,夏风闷热,蝉声聒噪。
高考前一天,夏河经过操场旁小径的时候,见高雅兰独自捧着书坐在树下的石椅上。听见脚步,高雅兰抬起头看他,笑了一下,随即开口说:“能过来陪我坐坐吗?”
夏河犹豫了会儿,本买了水要拿去给周郁的,既然这样,那就只有让他等等了。
于是,夏河迈步过去,走到她面前时问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很久没有和你说话了……”
夏河在她身旁坐下,显得有些放不开。
高雅兰难得笑得十分熟稔,看上去也有些拘谨,但强装出波澜不惊的模样。她问:“你报考了什么大学啊?”
不假思索:“中国传媒大学。”
“在什么地方啊”
“北京!”
高雅兰转过目光:“好远。”
“是啊。”夏河不像往常一样板着脸,倒是有些亲和了起来。“你呢”
“我……也许考不上。”
高雅兰垂下脸,无奈的笑了一下。
“你成绩也不差,怎么会考不上呢?”
高雅兰说:“不是的,我也许不会再读了。”
“嗯”
夏河露出诧异。
“夏河,我真羡慕你。”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目光。“你身边总是有很多对你特别好的人,他们都是真心实意的,你爸爸又那么明理,你可真幸运。”
夏河愣住了,听她这么说,脑海里立刻划过顾生,周郁,老爸,等人。他们面容和善,笑靥如花。都是那么重要的人,存在心里不可磨灭。
这时,周郁站在三楼楼道冲夏河招手,让他赶紧把水拿上来。
夏河还在领悟高雅兰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没瞧见。倒是高雅兰提醒他说:“快走吧,周郁在喊你呢。”
他抬起头,见到楼道上周郁的身影。于是站起身,打算抬腿离开的时候,对她说了句:“放心吧,你也会有人需要的。”
声罢抬腿小跑离开。
高考结束后,成绩还没公布。
那年七月二号是夏河的十九岁生日,十八岁时匆匆略过了,周郁死活说要帮他把这个重要的日子补回来。
他的原话是:“我亲自花钱操刀请你过生日可以不”
于是,二号那天晚上,他请了好些人,专门在K歌房开了个包间。本来想邀高雅兰过来,趁机会发展发展恋爱观,可无奈,人高雅兰随口就拒绝了。
那天晚上有两个姑娘,都是谢东认识的,另外还有几个夏河完全没见过的人。他也无所谓,反正只是走个过场,生日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从小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大家给他唱完土掉渣的生日歌后,便开始吃着喝着聊各自的事情。夏河坐在周郁身旁,听那长发及腰的姑娘唱《约定》。
虽然音色不美,而且走调,但不知为何,听到那段旋律大家都没说话了。毕竟,谁在青春年少时没爱过某个得不到的人呢?
等她唱完,谢东起调称:“诶,寿星不来一首吗?”
夏河眉头一皱,抬起目光看过去,撇嘴直摇头。
“不行不行,必须得来一首。”
他只好站起身,周郁也很“贴心”的把话筒递过来,说了句:“交给你了。”
夏河考虑了下,说:“不了吧,从小五音不全。”
“不信,你听歌那么多,怎么可能五音不全。”
“……”
“那就随便来一首吧。”
周郁说:“夏河,随便唱唱,放着伴奏你不发出声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夏河垂下眼,只好选了一首《一生中最爱》。前奏刚起,他有些忐忑,但开了口后,却又安了心,好在自己天生嗓音出色,就是偶尔的跑掉,也比在场所有人好。
“如果痴痴的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歌词)”
“哟,不错啊,还唱粤语的,深藏不露啊夏河。”
谢东中途插话,夏河便又停了下来。旁边姑娘称:“你别打岔,让他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