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风流[重生](73)
指尖刚刚碰到毛茸茸的大尾巴,那狐狸便似幻象一般碎成白雾,然后流向长生身侧,重新凝结化作那个熟悉的少女。
屠酒儿脸上带着惊喜之色,口齿不甚清晰道:“帝、帝君,您醒了?”
长生一愣,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在心里默默接受了她能说话的事实。她低了低头,看向屠酒儿身后的石碑,淡淡道:“我是不是说过,要你别走。”
屠酒儿的笑凝在嘴角,慢慢地变得怯懦起来,“我、我怕、怕影响您,您、您病了,六公主说……”
“她说的话比我说的话重要?”长生目中含着不甘,定定地看向屠酒儿,“你答应过我,这次不会骗我。”
“我……对、对不起,您……”屠酒儿眼里轻易涌起了泪,她似乎想要去扶一下长生,却又不敢,“您看起来脸色很、很不好,我……我先……先……”
“你明明知道我不愿让你我继续生疏下去,还一口一个‘您’叫着,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故意气我?”长生说得快了些,话罢便咳起来。
屠酒儿忙扶住她,给她递上一块帕子,越是急着说口齿越磕绊:“我、我不是,没有生气,我……也不是、不是气你。”
“不要随随便便离开我身边就这么难吗?你总是这样,答应了我又食言,我若一时看不住,转身就再也找不到你,我知你是狐狸……”长生又闷咳两声,眼眶被激得红了点,“我当真不能是那个驯服你的人吗?”
“不、不是这样的,”屠酒儿急得快哭了,“我没有……”
“你又装可怜,”长生垂了头,一看屠酒儿要哭,她本积攒的气又泄了,声音也转得低沉,“你真的,余下一生都只用这一个法子对付我。”
屠酒儿听着这话,瞬时想到了许多年前在龙门客栈的情形,一念起往事和故人,以及那些与明漪在一起的时光,她便再也憋不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淌出来。
长生皱着眉,轻轻地看着她,半晌,抬起两条胳膊,嗓音变得轻柔许多:“来,抱我。”
屠酒儿一头闷入长生的怀抱,紧紧地环住她的腰,呜呜呜呜地哭起来。
长生搂住少女纤瘦的背,感受到怀中充实而温暖的触觉,她满足地叹了口气,纵有再多情绪也烟消云散。她把头低到屠酒儿耳边,小声喃喃:“是我恰才凶你了。”
屠酒儿想说些什么,但哭得太厉害,只不停地抽抽,讲不出话。
“但是那个六公主欺负你,你该告诉我,让我给你撑腰。以后都要如此,但凡三界里谁敢欺负你,你全部告诉我,我护着你。”长生难得温柔地帮她轻抚起脊背,就像给小兽顺毛,“你我已有了婚约,你就是我的夫人,我长生大帝要是连自己的夫人都照顾不好,岂不叫人笑掉大牙?你就算是顾虑我这老脸,也不可再忍气吞声了,别再气我了,好不好?”
屠酒儿抽泣着结巴道:“那、那你真的、真的不喜欢那、那个公主吗?”
“我若喜欢她,为何还要与你成亲。”长生揉了揉屠酒儿的头发。
“那你也、也不喜欢紫、紫微帝君么?”
长生一听,满脸摸不着头脑:“这事和紫微有什么关系?”
屠酒儿哭着把那日紫微和她说的话都和长生说了。
长生听完,整个人气得都在哆嗦,她若是手边能抓什么东西,真是恨不得摔个粉碎来泻火,“我看她是活太久活腻了!”
屠酒儿埋在长生的衣领子里,却哭得更凶了:“可是……你、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之前要说讨厌我,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忘了我,你还说我不配、不配与你说话,你还不让我进门……为什么那十、十年你都不来看看我,你知不知道我过得、过得……”
她顿了顿,放声大哭:“我过得好苦啊呜呜呜呜……”
长生此时才觉得,原来屠酒儿其实也不过是个几百岁的孩子,自己作为一个活了几万年的老神仙,竟用了十年之久来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怄气,这心眼真是太小了。
或许,有的时候……确实是自己架子端过了头。其实有些东西,该放下的时候还得利落地放,人总要弄清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才能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错了,”她发自内心地恳切致歉,“三三,是我错了。”
第104章 花海
“不、不是, ”屠酒儿啜泣着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长生,“当初本来就是我的错, 我、我不是要和你争这个, 我也、也不是要怨你,你……”
“我知道, 我不是说……”长生自嘲一笑, 忽也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我只是很后悔, 过去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 如果我能再坦然一些,或许我们相见的日子也不至于拖上十年。可能,我的性子真的要改一改了。”
“其、其实不用的,不论是你,还是花初、阿漪,都很好。”屠酒儿抽咽的声音有了减弱的趋势,但语气仍带着点委屈。她埋在长生怀中,突然看见了那沾了自己眼泪鼻涕的衣领, 哭都忘了继续, 偷偷地拉过长生的外衣掩盖上。
长生无奈地看着她, “你藏什么呢, 我都已能感觉到一片湿乎乎的。”
屠酒儿嘴一撇,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那怎么办?我又不会洗衣服。”
“先带我回去吧,衣服不必着急”长生说到一半, 侧过脸去捂着嘴闷咳了两声,“……我还未好全,怕是不能在这里站太久。”
“可是、那个,”屠酒儿却不愿意动,只皱着眉,脸上还有未干的泪,口齿仍不利索,“那个六公主是、是不是还在洞里,我、我不……”
长生明白了她的意思,拉起她的手,“那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咱们等她走了再回来,好不好?”
“去哪里?”
“你随我来便会晓得。”
“你、你的身体,还能御空飞行么?”
“只是不舒服罢了,还没到残废的地步。”长生向她张开双臂,“来,我抱你去。”
屠酒儿向前迈了一步,在触碰到长生时化作一团白雾,在长生的双臂间又凝结成了一只幼狐,软糯乖顺地把小脑袋钻进长生的臂弯。
长生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狐狸,看表情是又想咳嗽了,但她硬是忍在喉腔中死死压着,眼底泛着病态的水红。身体的不适被她强行掩饰住,只抱着狐狸腾起云来,飞离青丘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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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酒儿有些累了,朦朦胧胧地困顿起来,随之在长生的怀中香甜地睡了一觉。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的尖耳朵被人轻轻揪了揪,那人在她耳边温和道:“三三,醒醒。”
屠酒儿打了个哈欠,迷糊地睁开眼。
她们已到了人间,这里应该是某处山头,她用爪子揉揉眼睛,触眼可及的是一大片连成海的粉白色重瓣山茶花,层层叠叠,娇艳盛放,像是把月老的姻缘桃林之色挖出了一块、补染在这片寻常的凡界之地上。屠酒儿喔了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扑鼻的山茶花香气流入她的鼻腔,久久徘徊不去。
不远处,在这片花海中,坐落着一间木板小屋,木屋门口圈了两块栅栏,左边栅栏里养了一些山鸡,右边栅栏稍大一些,分为两块,一半种着才冒出嫩尖的青菜,一半种了一小片茶叶灌丛。栅栏口放了两个箩筐,里面摆着晒好的茶叶。
屠酒儿跃到地面上,眨眼间化为少女姿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屋子,“这是……”
长生轻笑:“这里就是玉虚山,那间屋子便是你以前住的屋子。十年前那些事发生后霄峡不知去了何处,没有掌门的玉虚宫不多久就散尽了,我悄悄下凡将荒废的玉虚山收拾妥当,撒了许多山茶花的花籽,保留好你的木屋,和你屋里的纸笔字画。这一山的山茶花,原本是准备送予你作定情信物的。”
屠酒儿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笑了半天,指着木屋门口的两个栅栏,问道:“那些鸡和菜,也是你种的?”
“不是,那只是我施的障眼法而已。我虽经常来这里,但并不能保证养活它们,可是我又很想……”长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笑了笑,选择直言,“我又很想你,看着它们,就好像你仍在这里生活。”
屠酒儿的眼中有了点湿润,她还在笑,笑得异常愉悦,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一个字也出不来。她忽然凑上前去,趁长生不防备,在长生的侧脸上如浮雪掠冰般亲了一下。
长生的笑僵在了脸上,不知为何,这不是屠酒儿第一次亲她,她却如同瞬时被夺走了魂魄一般,脑子也白了,手脚也开始发凉,手心里渐渐渗出了汗。
屠酒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拉起长生就向木屋走,边走边道:“你说保存好了我当年的字画,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长生这才反应过来,无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屠酒儿这会儿已能较为顺畅地说话了,她却开始了结巴:“嗯?……嗯,没有骗你。”
两个人进了屋子,屋子里的摆设果真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家具上都蒙了一层厚重的灰。屠酒儿走到书桌旁,见桌上整整齐齐并排放着三本簿子,指着它们疑道:“这是什么?”
“你忘了?这是你以前的手记簿,”长生指完其中一本,又指了指另外两本,“那里的一本是我很久之前的手记簿,另一本是我被囚禁在禁洞门口的手记簿。”
屠酒儿嘟囔着“我都要忘了”随手拿起了自己的手记簿,吹去沉灰,胡乱翻了一页。那页字迹已变得灰白浅淡,但仍能读清上面的内容。
“庚子年三月初三。今早下山买酒时,见到这支漂亮的笛子,旁人告知,乃湘妃竹所制。今日好似又到了上巳节,我给阿漪递了信笺,不知她会不会来。她不喜欢说话,虽然我总希望她能同我多说两句,可若真的来了,一句话不说,光听我吹吹笛子,也很好。”
再翻一页。
“庚子年三月初四。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屠酒儿垂着眼,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仿佛穿过了纸面落在那段已经淡去的过往中。
长生看着那两行字,道:“我那时还在心里笑你,舞文弄墨,矫揉做作,故装深沉。可后来却……你看看这个吧。看了,可不许笑回来。”说着,她把自己在囚禁时期的手记簿递给了屠酒儿。
屠酒儿接了过去,掂了掂厚度,翻开第一页。这本簿子的字也变得模糊了不少,人似乎只有在翻腾旧物时,才能在它们身上找到时间流走的证据。
“庚子年六月初五。三三,不知现在神界还是青丘。”
她在心里念了几遍庚子年,继续往后翻。
“今日下雨。”
“有时觉得日子漫长,有时觉得恍然一瞬,浑浑噩噩,不知所终,此生不过如此。”
“一个人待久了,总作痴心妄想,可又止不住要想。”
“昨日尽写违心之言。”
“近来看什么都想到你,山是你,树是你,水也是你。”
“雪也是你。”
“三三,你若在就好了。”
“三三要骂道门没有人道。”
“三三应喜欢我旧时模样。”
“三三,今夜月亮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