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有渣必还 下(154)
风袖微微偏着头,等他写完。他在哑巴写字的时候,会停下动作来,慢慢地分辨他写的是什么。有时候他也会认错,每到这个时候哑巴就会再写一次。
“不用,大夫治不好。”他笑着摇头。
荆忆阑看得心疼,伸手想触碰他,临到头来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其实风袖心里也知道,发作得越频繁,说明那障壁越快要破损。
毒和内力,本是两种东西,又不是解药,那毒无孔不入的,挡也挡不了多久。
他陡然生出些感慨来,也生了些想倾诉的欲望。
他朝着哑巴的方向歪了歪头,像一个正常人想努力看清一个人一样。
他说:“这毒,是一个人留给我的东西。”
荆忆阑正疑惑着,风袖又道:“一个侠客……”
他唇边勾起一丝笑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穿着一身白衣,束冠,披发,很像绘本里那种游历江湖的大侠。只是人冷冰冰的,跟座冰山似的。”
他嚼着糖,在晕散的甜味中,对他道:“他算得上是我的一个朋友吧,其实也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说什么都是高攀了。”
他晃了晃头,道:“不聊他了,说些别的。”
荆忆阑便静静地等他开另一个话头。
风袖嘴里的糖已经吃完了,他又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这铺子好吧,我拿一个人的钱换的。”
风袖眨眨眼,道:“一个很有钱的老头子,我拿走了他的钱袋,还拿走了他藏在衣襟里的一张银票。”
荆忆阑并未打断他,只是听着他絮絮叨叨,说他的往事。
“那个老头子呢,说起来,还算是我亲爹。我那时候都快死了,他却又让我留下这条命来。留着便留着呗,我活了下来,他也死了。我从没求着他救我,他要救就救,他要死就死,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风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荆忆阑光是听着,都能想到那是何情境。
“他死了,他死之前,想让我喊他爹。”风袖歪着头,脸上显出一丝俏皮的意味来。
他问:“你猜我喊没喊?”
他也不给哑巴反应的时间,只是自顾自地道:“我没喊。当初他把我卖了,我一直在等他回来找我,在等他承认我,等他带我回家,可他一直没来。我快死了的时候他才来,求着我喊他爹。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想丢就丢,不想要就不要。他对我好,也只是因为我是他亲生儿子而已,如果我不是,他根本不会救我,也不会对我那么好。他只是想对他‘儿子’好,并不是想对我好。好像我死不死,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他将嘴里的糖咬碎,语音转低,他说:“他给我的东西我不要,他要当我爹他就当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喊他一声。当然他也听不到,他死都死了。”
他说道这里,又自嘲般地笑了笑,问:“很好笑吧?”
荆忆阑没有回答,却在他手上写了个“不”字。
风袖吐出胸口埋着的一口浊气,他虽说得云淡风轻,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只是他对冷羌戎的恨,多过对这个父亲的眷恋。
他辗转半生,受的大部分的苦,皆来源于这个生父。
他不对着冷羌戎的墓碑吐口水便算好的了,又怎么可能对他生出同情。
荆忆阑想起他的身世,想起他的遭遇,也感同身受起来。可他所能感受到的,或许只是这个人经受的百分之一而已,他没法插手他的过去,更没法替他承受。
甚至连他自己,都是伤害他的罪魁祸首之一。
“我有病,你就当它是病吧。可是我吧,我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虽然我说不准哪天就死了,但在我死之前,我也得过几天好日子。”他含着糖,用舌头卷着在口腔里来回的舔,拼了命似地汲取那上面的甜味,好似要从自己苦涩的人生里嚼出甜味来一样。
荆忆阑陡然懂了他以前那股乐天的劲头从何而来,许是知道自己此生必定孤苦,便只能玩命似地苦中作乐。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5,后悔度+8,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88。】
他低头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再抬头一看,发现风袖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胸口微微起伏着,醒着的时候像个少年,睡着了倒像个孩子了。
荆忆阑拿了毯子来,盖在他身上,直守到他醒来。
风袖休息了一阵,也好了许多。
他准备起来做事,却又被那哑巴按回了躺椅上。
哑巴承担了他的工作,在糖果铺里忙前忙后。
风袖听着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听客人们问话,听哑巴装糖的声音。
这情境实在太过平和静谧,他不知不觉地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忙着进货,天还未明时风袖便起了身,他唤醒睡在柜子后的哑巴,让他跟自己一起去集市。
荆忆阑连忙穿衣洗漱,跟上他的脚步。
风袖行事不便,荆忆阑一直跟在他身侧,伸手为他隔开人群。
风袖并不知晓,只是在快走到头的时候对他说:“今天人倒是没以往多了。”
荆忆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笑笑。
风袖去他常去的商铺里买糖,荆忆阑帮着他把货物清点好,付了银钱,这才回返。
荆忆阑扛着两筐东西,等他跟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风袖在与人争执。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风袖出门时没算好台阶数,不小心撞了人。
撞了旁人也就罢了,也许道了歉便结了,可那人却是城里有名的恶霸,太守的侄子。
孙棋行今儿个本准备跟别人一起斗蛐蛐,约都越好了,兴高采烈地出门,本想讨个好彩头,结果这还没到便糟了劫难,被人一脚踩在那厚实的云靴上,将他靴面踩得尽是灰。
“你瞎了眼啊。”孙棋行骂道,骂完见没人应声,转过去一看,才发现自己这回骂对了,还正是个瞎子。
风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若是平日里,孙棋行可能骂一顿就放过了。可今儿个他正高兴着,便被这一脚连带着这一撞坏了兴致。他们这些好赌的,就讲究气运。
今天才刚起头呢,就遭了这样的难,那斗蛐蛐还能赢?
因此他登时便沉下脸来,喝道:“我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你弄脏了本大爷的靴子,你说这事该如何解决?”
风袖虽看不见,却也猜得到这人的表情。他不愿与人相争,便先行示弱道:“那我替您擦干净吧。”
他循着声音想要蹲下去,却自一旁伸出只手来,一把拉住了他。
荆忆阑将他护在身后,瞪着孙棋行。
孙棋行被他看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蔓延到脚尖。他尚且不知这东西是杀气,只以为这人故意吓他。
这时孙棋行的几个仆从也赶紧涌了过来,窜到孙棋行身后,一副众星捧月的姿势。
“你又是谁?”他问。
风袖似也赶紧到那股剑拔弩张的味道,他赶紧打圆场道:“这位爷,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伙计,是个哑巴。”
“哑巴?哑巴和瞎子,倒真是有趣得紧。”他转了转眼珠子,道,“可我不是来做善事的,你今儿个惹了我不快,你说该怎么办。”
荆忆阑皱了皱眉,方才他虽离得远,但他耳聪目明,风袖和他的话尽数都落到了他耳朵里。
他朝下忘了一眼,见那孙少爷靴子上沾了灰,登时便从袖子里掏出方软布来,要为他擦拭。
“慢着,我让你这么擦了么?跪下来给我擦。”孙棋行见他低头,非但不放过,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荆忆阑闻言,眸子一眯,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寒光。
风袖抓着荆忆阑的袖子,道:“我来吧。”
孙棋行却不肯让,道:“我让这哑巴来,就得他来,还吓我,能耐啊你。”
他的趾高气昂,让荆忆阑想起了自己布满黑暗与阴霾的童年,那时他虽也卑躬屈膝,虽也苟且偷生,可那段日子一直被他封存着在心底,像不愿揭起的伤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