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龙傲天误认成老乡后(10)
嫌贫爱富本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文字狱。周家与林家急匆匆地撇开关系也很容易被理解,然而周家在不到半年后与叶家联姻,却让这婚约的解除被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坊间传言林家被诬一事与叶家脱不开关系,是时周逊外祖正与叶家家主于职位上有所相争。事后,叶家青云直上,与周家结亲。而原本当以正妻之位被表哥迎娶的林家小姐,在伤心欲绝下本想投河自尽,却被表哥用甜言蜜语哄了回去。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况是做妾?阿嫣,我心中是有你的,只是奈何形势所迫啊!你若是进了府,我这才有理由对你的家人进行照拂啊,否则……”
林小姐被冲昏了头脑,于是在表哥的哄骗下坐着一顶小轿入了周府当妾。至于表哥的甜言蜜语到底是出自真心爱慕、还是出自对有着“江州第一美人”之称的表妹的美貌的不舍,她在随后煎熬的岁月里,终于慢慢体会到。
在周府中,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迟钝——曾被她视为闺蜜、无话不说的叶家小姐,原来从一开始便妒恨于她,只是假装出亲善表象,从少女时代便常在私底下造谣于她。
风刀霜剑严相逼,周府中唯一肯对她母子二人有所照拂的也只有周逊的祖母,不过她年老体衰,照拂也有限。
周逊还记得她把玉佩挂在自己的腰间,昏花着眼睛,对他笑,教他长大后,孝顺父母,为国分忧,周家的孩子,一定要有骨气……
如今祖母已逝,母亲也含恨而去,整个周家再无他所留念之人。若非如此,周逊也不会这般激进,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采在外间,自己在内间……周逊向后靠了靠,闭上眼。
他以冷静确保自己不会因恨意而失态。
周采在进入养心殿时便暗中打量着四周。
养心殿中的确有另一个人来过的痕迹,他远远地瞧向寝殿那边,像是要寻找到一丝口口发生过的气息。
然而那边垂着帘子,他看不清清晰。
皇帝从屏风内出来,心情似乎不错。周采方才轻松片刻,眼睛却已经被屏风上的影子死死锁住!
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影!
那是……周逊的人影!
周逊……皇帝……周采脸色惨白,那一刻,他几乎要昏迷过去。
不行!周采咬着牙道,越是这个时候,便越不能乱……
他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
对,先引起皇上对他的愧疚之心,再加以规劝……周采暗暗地定下了计划。
周逊在屏风内听着两人的动静。
屏风外,周采先是对皇帝行了一礼:“周采多谢皇上。”
“不谢不谢。”皇帝阳光的声音传来,“都是应该的事,你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
屏风外,周采似乎微微地笑了,他故作出为难的样子:“皇上,臣这……于礼不合啊。”
皇帝道:“没事儿,是朕让你坐。”
“皇上如此抬爱……”周采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他像是极为感动,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臣的弟弟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皇上竟然还对臣……臣……”
皇帝:“……你这人怎么说哭就哭?”
周逊:……
不知为何,他居然没有从这句话中听出丝毫的温柔宠溺,而是纯粹的惊讶与疑惑不解。
他向后靠了靠,继续听周采表演。
“臣原本以为皇上再不会原谅臣,可昨日皇上……臣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嘶……”
周采似时突然忍不住疼般,小小地痛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膝盖。
皇帝却已经不耐烦了。
“哎呀,你别跟那儿作了,你姓周,再作下去朕可得叫你周作人了。”皇帝拍了拍桌子,“让你坐你就坐,你站在那儿,好让朕仰着脖子看你?”
周采:……
难道是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周采懵了,皇上怎么不关心他膝盖的伤情?
他原以为皇帝最吃这套,瞧见脸色惨白的他,本该多出些怜惜之心……他咬了咬嘴唇,再看着屏风上的影子,叩谢道:“谢皇上隆恩。”
事已至此,也只好借坡下驴。
皇帝:“不客气。”
周采这才坐下,他站了许久,膝盖早就疼得不行。
“皇上,”周采柔声道,“周采真的感激皇上为微臣一家所做的一切。微臣说无以为报,皆是发自真心。”
他的态度称得上是不卑不亢,和皇帝说话既是君臣,又像是多年老友。
——更像是他根本不知道周逊在屏风之内。
皇帝呷了口茶,语气也很轻松:“没事儿,朕本来也没指望过你能帮上什么忙。你也没什么能报答得了朕的东西,”
周采:?
屏风内的周逊此刻也呆了呆。
两人一人在屏风外,一人在屏风内,心里却同样升起了大大的问号。
周采原本是想借“无以为报”四字表个忠心、好让皇帝感动一番。毕竟皇帝一直以来都很吃他这一套,每每听见他这般表白,都觉得他谦逊谨慎,一颗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然而皇帝今天这语气……是把这句当真了?
难不成皇帝……周采不动声色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还在生他的气?
又或者他宠幸周逊……或许,也是为了和自己置气?
不过话头已经递到了这里,周采也就圆滑地接下:“仕林之中一直对臣有许多谬赞,夸臣三岁能成文,五岁能成诗,十七岁便被点为状元,领编修修史书……然而臣一直都愧不敢当。非是因臣才华所限,而是因臣想为朝堂、为皇上所做之事无垠。皇上乃一国之君,肩负家国大事,臣只愿一生尽犬马功劳,效尽所能为皇上分忧。学海无涯非人一生所能极尽,臣这一生若能为皇上多分一点点忧虑,即使是一毫一厘,也就不枉此生……”
他这话说得文采飞扬,言辞殷切。周逊在屏风后听着他的华文彩段,心想他真是一只旷古绝今的马屁精。
——不过在旁人的眼里,像他这样的,叫爱国忠君,且文采斐然。
周逊知道皇帝过去最爱周采这一套,视他如知己。
如心上朱砂。
屏风外的皇帝也因他这一番话微微张开了嘴,似乎像是被他这一番话所打动。
周采洋洋洒洒地说了一段,皇帝总算打断了他,眼神中有些触动:“够了。”
周采停下。
皇帝道:“论文采你虽然这辈子都比不上他,但为人能想得开,在认清自己的同时还能这么乐观,也算是你的优点。”
是嘛,有谁的文采能和语文书精……语文仙人比呢?
周采:?
周逊:?
两个大大的问号,再次同时出现在了这两人的心上。
皇帝又道:“不过你也别总想着和比你强的人去比,他啊,比你的积淀多太多了。你也挺能说的,是个写材料的好手。”
周采勉强笑了笑,周逊在屏风后怔怔地发神。屏风外,两人闲聊了一阵,末了,他终于进入正题:“其实微臣还有一事,要向皇上相求。”
皇帝顿了顿,问他:“何事?”
周采还未开口,皇帝又道:“朕先声明,俸禄之事与升职之事得按制度来,这种事儿不能为私人关系破例的。做什么事情都得有章程,有制度,才能长久。”
周采:……
“臣要说的,与俸禄无关。”
“那你说吧。”
周采一撩袍子跪下:“恳请皇上,将臣弟放回家中。臣听闻昨晚皇上将臣弟带回养心殿一夜,是也不是?”
在瞧见皇帝神色后,周采的心微微一沉。
不等皇上回答,他又说:“周逊行事荒唐,但毕竟是臣的弟弟,臣多年来想要尽长兄职责管束于他,只是他自小便性子冥顽,心有余而力不足。臣知道皇上心胸宽大,但皇上是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