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龙傲天误认成老乡后(190)
其实于她而言, 男人是一种很愚蠢的生物。比如西凉的大皇子,将她从饥荒里救出来的恩人,自以为是地将她当做“自己的东西”, 她不过给过几句话、作一些笑容, 他就以为自己对他情根深种, 还口口声声说,等一切成了,就封她当自己的贵妃。
有些男人总觉得女人很蠢, 因为深情, 女人便会很蠢。可他们不知道深情有时候也是一种工具。而轻若比谁都明白, 比起看起来高高在上、却依旧要仰人鼻息的、虚言中的“贵妃”, 她更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想当一个连姓氏也无的贵妃。她想要的, 是拥有自己的功绩,被记下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做树梢上的花朵。
而谢正卿呢?谢正卿比大皇子更傻。他太正了,一度让她觉得很没意思, 和女子喝个茶,被他表现得像是在上刑。她的任务是接近谢正卿,拿到他身上的布防图与许多情报,可对方的沉闷曾让她一度怀疑始终无往不利的她是否第一次失了手。直到她有一日弹琴时,无意间看见窗外的位置。隔着遥遥的烟水,她看见另一边河上的茶楼中,有人始终喝着茶,看着这边的方向,许多天,亦是如此。
而今日放花灯时,她在自己的花灯上写了“如愿以偿”。而谢正卿的花灯上写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不过也不必知道。
有侍女端着茶进来。她看着遮挡窗户的轻纱道:“姑娘把帘子拉上了呀。”
“他回去了,今日他不会在茶楼上看这边。”女孩一笑。
“好。”侍女道,她是个让人省心的侍女,不会多问什么。她看见门口扔着一双鞋,而那个绝世的美人却赤着足,懒懒地靠在桌子上。她知道天女不喜欢穿鞋,于是安静地将它们捡了出去。
侍女离开了。可女孩却没有睡。她趴在桌子上,任由长发从桌上流下,直到桌垫。她仿佛听见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很讨厌下雨。
任何在雨里被淋得湿透过的人都不会喜欢下雨天。下雨天让她想起饥荒,想起和哥哥失散的那个只能一步步走在泥水里、从死人的身上找东西吃的小女孩,想起西凉大皇子向她伸出的手、她跌跌撞撞地向着那边跑却听见大皇子侍从像是看笑话一样的笑声,想起她第一次按照师父的教导笨拙地试图去勾引人以窃取情报,想起……她自己。
因此她很讨厌下雨,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的脚上的鞋总是湿淋淋的,沾满在泥泞里前行的泥巴。那个总是踏在泥里的小女孩已经不再被需要了。因此,当她一个人时,她总是喜欢赤着足。
尽管赤足对于大家闺秀来说极为失礼,可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说清清白白的姑娘怕赤足毁了自己的干净,她也早就不是那个三岁的,会追着哥哥的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干净小姑娘啦。
侍女走后,便是另一人进来的声音。那人也是一名女子,低声道:“主子。”
“最近朝廷查得紧,难办的除了那个陆显道,还有另一波黑衣人在追查,看起来他们是景国的皇帝手底下的新组织。红莲教还是如过去那般,继续沉默,直到时机成熟。”天女吩咐道。
“是。”
是的,她是西凉的大皇子安插到景国的钉子,除了在烟云坊迎来送往之外,整个红莲教也是隶属西凉的,由她一手负责的组织。一直以来,她们都隐藏得极好,只是不知道为何,似乎从某日开始,皇帝便命人开始追查她们,其力度之大打了她们一整个措手不及。
“‘将军’那边有人来问,京城的布防图如何了。”
“‘将军’么?谢正卿这个人的警惕心很高,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其中一些部分我倒是通过别的人拿到了,之后会给她。”女孩说,“倒是北魏那边有些心急火燎的,怎么,最近有什么事要发生么?”
她同北魏之间的联系便是“将军”。“将军”也是一名女人,却比许多男人都要厉害得多,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轻若自己倒是听说过一个半真半假的、同她有关的传闻。
据说,“将军”少时家里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好心收留过一名流落景国的受伤的北魏人,却被奸人举报陷害,被灭了族。而那个北魏人却在被处决前跑掉了。而后来“将军”遭此巨变后,又过了许多年,才与前往景国吊唁她家人的那北魏人重逢,北魏人怜她孤弱,将她带走。而那北魏人恰好位高权重,原本也的确是北魏留在景国的探子头头,而“将军”则恨极了景国,一来二去,“将军”便成为了“将军”。
她还记得自己当日初遇“将军”时,那名女子呷了一口茶,对她说:“即使大皇子登临皇位,你也永远只是‘他的轻若’,一个后宫中的女子,凭着你多年的功绩、只换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色衰则爱弛的妃位。男人做这些事能获得爵位,能获得官位,能开宗立府。可你所得到的妃位是什么好东西么?从今往后,你依旧要仰人鼻息。而他,却会觉得,这是他赠与你的‘爱’。”
她的语气很平静,音调却很冷,像是历经过许多事情一般。那时轻若就觉得,这个女子不可小觑。
“主子,倒是有另一件事比较古怪,最近有些人似乎在探听您的下落。”
“探听我的下落?”女孩坐直了。
“是的,最初是您老家那边,后来听说您被卖到西凉之后,又在西凉境内探听。他们做事很小心,像是景国皇帝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探听您又有什么目的。而且……”那人压低了声音,“他们探听的名字并非‘轻若’,而是您的本名……李阿若。”
“李阿若……能有什么目的呢?”女孩也有些困惑,她下意识地抓着桌子,“不是从我出发,而是从一个被卖掉的小女孩出发。能有什么目的?”
她思来想去,却没能想个明白。
不过大皇子将她身世的首尾扫得很干净,她也并不担心,只是在又做了一些布置后问属下:“你来这里的路上有碰到什么人吗?”
下属想了想,道:“只碰见一个捡垃圾的老婆子,别的没碰到什么人。”
“那老婆子长得什么样,别是伪装的吧?”
下属描述了一番她的模样,轻若放下心来。她摆摆手道:“你走吧。”
楼上的灯火终于熄了。所有的人也都去了。院落之外,一个老婆子慢吞吞地拿着个袋子,把可卖的垃圾收进自己的袋子里。
下属离开此处时有瞥了她一眼。那个老婆子则不小心似的撞到了她的身上。下属直在心里骂晦气,她嫌恶地看了那老婆子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尘灰离开。
直到她离开后,那个老婆子才慢吞吞地走了。她拖着袋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错不了,是这个味道,好像是这个味道。”她喃喃着。
月光照亮了她一半的脸……那个老婆子,居然是路斌的母亲,路大娘!
……
深夜里天上下了些小雨,周逊带着皇帝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在细雨中抵达了他想带皇帝去的地方。
那是白云寺下不远的地方。
很难有人能发现这间破败的小庙,四周幽静,松柏生得很高。每到夏天时都会有蝉声和莹莹的萤火虫。这座小庙就在这重重的树影内,小庙前,有一个池子。
“江州那里也有这样的小庙。也有这样的池子。”周逊蹲下身来,用手拨了拨里面的池水,“江州那儿有个习俗,把铜钱丢进池水里,就能许一个愿望、积一点德。”
皇帝也蹲了下来,一直很唯物主义的他也道:“灵吗?”
“……我觉得很灵的。”周逊说,“以前六岁时我投过一枚到池子里,它实现了我的第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想我娘对我好一点。”
周逊突然笑了起来,他有一颗牙齿有些尖尖的,笑起来时有些狡黠:“其实我娘以前不喜欢我啦,六岁之前的事,其实我还记得到。那时她很讨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