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龙傲天误认成老乡后(42)
皇帝的这番卡顿,也让周逊想起一件事。
如今他在宫中,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宫中的?
既不是大臣,也不是妃子,更不是宫人……
这样本应尴尬而不上不下的位置,为什么他过去从来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看着皇帝的侧脸,他突然意识到了原因。
旁人处于这个位置上时,是不笃定、也是不安稳的。他们手中不握有权力,也就没有保障。他们生怕自己哪一天便会离开这一切,从而被摔得万劫不复……
然而。
皇上对于他来说,是不一样的。他对皇上,有种莫名其妙的信心。这份信心不来自于皇上对他的好,而来自于那夜夜聊时,皇上言语里所吐露的那颗赤子之心。
当一个理想主义者未必是一件好事,但身在理想主义者身边,却永远不用担心难防的暗箭。
——因为他爱憎都坦坦荡荡。
“他是……他是……”皇帝思考了一番,突然露出了笑容,“他是朕的秘书长!”
周逊:……?
秘书长?
“秘书长?”谢正卿提出了同样的疑问,“这是朝中新设立的官职?”
“是与内阁相似的机构,只是还在编组中。”皇帝挥手道,“朕与先生一见如故,相谈契合,这几日将先生留在宫中,也是为了商谈秘书处编组一事。”
“臣明白了。”谢正卿点点头,不疑有他。
秘书处……听名字,其职能范围似乎与内阁相似。周逊看起来像是寒门举子,如今内阁中大多是世家出身的大臣,尾大不掉,皇帝以草根重组秘书处与内阁分权,是要……
谢正卿脑补了一番,再看向周逊时,眼里多出几分敬畏。
不过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当今内阁中的大臣主要为主和派,提倡以联姻、赠送布帛的方式与周边小国交好。而谢正卿作为主战派,与内阁的主张极为不相符。
而周逊……想起当日在茶楼中所听见的话语,谢正卿隐隐觉得自己命运改变的时机……
要到了!
这份想法让他完全把质问“
周逊”的事忘到了脑后,只一心盘算着边疆之事。
“关于军队,朕有些事想向问将军,”皇帝说着,兴致很好,竟拉着谢正卿去了凉亭。
周逊原本打算离开,却因好奇跟在了他身后。
三人在凉亭里站定,皇帝命人拿了个垫子来放到一边,高兴道:“你坐!”
谢正卿受宠若惊,刚要坐下去……
却发现皇上瞧着的是周逊。
谢正卿:……
三人坐下。皇帝一反常态。素来对战事不感兴趣的他居然热情地邀请谢正卿坐下,询问起了军中的事宜,甚至就军队的装备、编制、战术等方面,也向他提出了许多问题。
皇帝每每词不达意时,都会抓抓脑袋。接着,坐在他身边的周逊便会轻轻给予提示。
谢正卿瞧着他们两人,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像自己少时在家学里想不出问题来时,坐在他身后的兄弟偷偷递给他小抄。
拿满了小抄的皇帝信心十足。他捉了一根炭笔来,在纸上勾勾画画,并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战车?”谢正卿皱了皱眉,“皇上想制造……更迅速、更稳固、在山路上也能如履平地的战车?还有……组建骑兵队?”
“骑兵以闪电式打散敌方阵型,后方部队呈钳形包围收割已经乱了阵型的士兵。”皇上在桌子上画着示意图,“大约是这样……”
“骑兵队一旦冲散敌方阵型,兵卒们的士气便会被打散。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在阵型被打乱后,诸多士卒难以被指挥。骑兵速度快,只用于冲散阵型,绝不恋战。在冲散阵型后,骑兵再从后部包抄,捉拿溃散的逃兵……”
两人讨论了许久直至日落西沉。谢正卿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豁然开朗过。
皇帝给了他封赏,还替军队增加了粮饷。谢正卿闻言,因过于受宠若惊,道:“其实兵卒们在无战事时,也能自己种地种菜……”
皇帝很高兴:“这也是好……”
“不可。”
周逊坐在皇帝侧边,却突然开口。见谢正卿看来,他道:“军队是保卫国家的志士,专事专用,怎能浪费时间去做种田这种事?军队的粮饷,自然应该全部由朝廷承担,也该从朝廷的手里取得。否则,士兵终日去做其他事情,又怎么能被训练成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精良之师?”
谢正卿:!
周逊的这句话,硬生生地敲进了他的心坎里。
这个周公子……当真是个好人啊!
谢正卿越发想要与周逊相交了。如果说君子的第一次交会,是幸运。那么与君子的第二次交会,就是命运!
他有预感,周逊就是他要寻找的那个人(知己)!
周逊是如此斩钉截铁。皇帝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何……”
周逊对他摇了摇头。
皇上于是闭嘴。在继续聊了几件事后,天色已晚,谢正卿即将告辞。在临走之前,他对周逊道:“今日一番交谈谢某受益匪浅,敢问公子名讳?”
周逊拱手,礼仪姿态无可挑剔:“在下姓周,名一个‘逊’字。”
“好名字,周公子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
谢正卿表了忠心便退去,直到走到宫门口,才想起自己今天忘记向皇上提到周逊的事,微微懊恼。
等等……周、周逊?
谢正卿:……
他抓住马车的手,微微颤抖。
那人……那个看起来那么消瘦的人……
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巨大的惊异感从他的心里升起。谢正卿在一阵恍惚之下,回到了家中。
下马车时,谢正卿还在恍惚,一时不慎将一个人撞到了地上。
“兄台,抱歉,真是抱歉。”谢正卿赶紧将他扶起来,却在看见他的面容时愣住了,“阿采?你怎么在这里?”
周采被他摔了个屁股墩,又牵扯到自己跪伤的膝盖,他自己疼得要命,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自谢正卿进宫后,他早在这里等候多时,做出一副“刚才知道谢正卿进宫为他出头”的模样。他在谢府前团团转许久,就是为了等谢正卿回来——探听消息,又或者安慰一番,以笼络人心。
果然,谢正卿回来时神情极为恍惚。周采远远地看着他,就估摸着他是被皇帝好好贬斥了一顿。
皇帝为那个周逊,简直是发了失心疯!
他正要上前安慰打听,没想到谢正卿简直像是丢了魂一样,一眼都没看见他,甚至把正要表演的他撞翻在了地上。
……皇帝到底对谢正卿做了什么?让他精神如此不佳?
“我无事。”周采说着,看着谢正卿的脸色。他抿了抿嘴唇,道:“谢兄,我今日本是要为昨日礼数不周而道歉,没想到到了你的府上,却听说你已经进皇宫去、为了我面圣……”
“嗯。”谢正卿根本没有在听他说什么,仍旧处于极致的呆滞状态。
“谢兄,你如今这模样……”周采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是在宫中被皇上贬斥了吧!他如今……唉,都是那个周逊,他性格最是刻薄,有没有为难于你?”
“周逊……”谢正卿用飘忽的语气说,“我见到了他。”
周采:?!
谢正卿这语气……让他很是不安。
“他没有传闻中那么浅薄,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刻薄。他……是一个有厚度的人。”
周采:??
接着,谢正卿在周采目瞪口呆的神情里补了下一句话。
“当然,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强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