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放贺家人过云州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镇钦倒了点酒,喝了两口,面色十分威严,可说出来的却不像人话,“我没放,他们绕过去的。”
“余侯爷!”
裴寒亭一贯是温文尔雅,倒是难得露出如此震怒模样,“我在信中写得不够清楚吗,我说了,那萧珩和贺家手段残酷,将金陵城里搅弄得天翻地覆,你如何能放贺家的人……”
“裴王爷腿不好,先坐着。”余镇钦倒了两碗酒。
“我不喝酒。”
余泱接过桌上的一碗,“给我倒的。”
裴家两兄弟脸色一青一白,显然对余家两父女这土匪一般的做派已经见怪不怪。
“那一位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皇位的,余侯爷糊涂!此乃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裴寒亭和林寂打过交道,此刻痛心疾首,“你,你怎么能还将他接进云州城里。”
余泱笑了笑,“裴王爷有所不知,那位林公子,是我们宣平侯府的世子妃。进出云州也是正常。”
“他是萧珩!”裴寒凛怒然呛声,“西境的流民之乱,都是他一手搅弄出来的,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怎么可以放任他继续在金陵城里继续搅弄下去!日后太子登基,一定会民不聊生……”
“裴王爷挺中意那个魏家太子是吧。”
余泱想了想名字,“沈棹雪?”
“是。”裴寒亭道,“我已下定决心,要扶持那位太子殿下登上帝位。”
“他秉性纯厚良善,一定会是一位——”
“秉性纯厚良善。”
余泱咀嚼着这句话,手搭放在腰侧的剑柄上,一脚踏着那木凳,“阿凛,那你的意思是,这位太子登基,还得我们余家替他看着金陵城里那些狼子野心争斗不休的群臣?”
“什么?”裴寒凛一时没明白。
余泱不跟他说,直接将目光挪向他兄长。
“裴王爷啊,你们当年一个劝降服软,直接躲回了南境,这么多年根本也没插手过金陵城里的事情,你知道金陵城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余泱恨铁不成钢似的先拿自家兄长开刀,“就别说别人,就是我哥哥,我为了把他推进那内阁,那可是没少费心思,就这样,进内阁还没两年呢,就给人贬到从州去了。”
“辛辛苦苦四五年,到头来全白搭。”
余泱揉了揉鼻尖,满身酒气可是眼底却清冽如霜,“推一个满肚子墨水仁义礼孝皆是上品的太子上去,他吃得住金陵城里那一群豺狼虎豹吗。可别怪我说得早,你们肯定没我们清楚,那满朝上下过半都是前朝的官儿啊,魏恭恂到时候一死,再推一个他不知道哪里找回来的亲儿子。肯定乱成一锅粥。我们余家现在内阁没人,别指望我们给你们稳住那群迂腐至极的文官。”
裴寒凛脸色有点难看了。
他向来拿这位余家姐姐没办法。
只能也把目光投向自家哥哥。
“余将军是什么意思。魏家太子坐不稳太子位,你该不会认为那位只会把弄权术的萧家太子就能坐稳吧。就算能坐稳,这样一个满腹阴诡之人坐上皇位,那更是整个金陵城的灾难!难保不会是第二个魏恭恂!”
“人嘛,总是有点缺点的。”
余泱煞有介事地喝了两盏酒,指尖瞧着桌案,默了一会。
一字一句道。
“但是非得让我选,那我选萧家那位。”
“余将军!”裴寒亭被他的话惊着了,“余侯爷可知道西境流民之乱是他一手拉扯,他怎么成为的宣平侯世子妃,您难道不知道吗!此人惯会算计人心,且手段卑劣没有下限,整个金陵城被他搅弄得乌烟瘴气,就连皇帝都病重了,毫无疑问,一定也是他搞的鬼!余侯爷怎能被他蛊惑!他今日有胆子弑君,明日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涂炭生灵的事情!”
余泱眉头稍稍拧起。
裴家是世袭的王位。一路来教养好她早就知道。和他们余家这种好不容易提拔上来,刚当上郡守没两年连国都灭了的野路子来的不同。
总归是一腔正派的,说起话来都颇有几分读书人似的酸腐气。
余泱是在战场杀厮杀惯了,不太喜欢这些一大片一大片的道理。
只喜欢实用的东西。
也不难想象,那位裴家选中的沈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裴王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是王爷久居南境也未和魏帝打过几次交道吧。可知道那魏恭恂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里都长满了心眼,想要把他算计得病重在榻,你以为很容易吗。”余泱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我当初为了让我哥当个状元,那是绞尽脑汁,为了让他进内阁,那更是上下打点。”
“这个人能几个月就进去,也算是他的本事。”
裴小王爷还想再说什么。
被裴寒亭一手拦住。
他看出来,余镇钦这两父女虽然态度散漫,可绝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真的相中了那萧家太子。
“你们这是在与虎谋皮!”
“我不懂,为什么。从前是没得选,如今既然能有一位正统的太子能直接顺理成章的继位……”
“顺理成章?”
余泱手中酒盏用力放下,咯噔落桌。
冷笑一声。
“顺什么理,成什么章。”黑黢黢的眼珠子扫过裴家父子,剑眉如刃破开面前焦灼的气氛,“你们父亲叔伯都是战场上死的,但是我们余家可不是。你说魏恭恂狠,你见过他真正狠起来的样子吗。如果你真的见过,你还能在这里跟我说,你要保一个魏家的儿子当皇帝?!”
余泱心头上那点火一点燃起来,那话里话外更多几分斩钉截铁的戾气。
“我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当初父亲非得拿十二万兵权也只是为了保云州不受祸乱之苦。从头到尾我们干的本来就是与虎谋皮的勾当。不管你们把魏家儿子吹成什么紫微星下凡,我们余家都不认。”
裴寒亭脸上血色尽失。
“魏恭恂当年为了逼迫我们开城门,在城墙下生生逼死我的亲娘。就凭着这一道。”
余泱将那锐利的杀伐之气收回一点。
懒懒散散的态度里,依旧压着滔天的怒火。
“但凡有的选,我们余家,都不选魏家人当太子。”
旁边都吵得如同炸开了锅,裴寒凛和余泱争执不下,两边都半点不退。
余镇钦挠了挠耳朵,只坐在边上默默地喝酒。
***
林寂离开军营,回到了云州城的府邸里,推开门正看到阿洛坐在门口秋千上晒太阳。
暖暖的日光照在他身上,愈发显得皮肤细嫩如玉。
林寂取来旁边的安胎药,半蹲在余洛面前,“阿洛,该喝药了。”
余洛一脸不情愿,抿着嘴说,“我昨天喝过了。”
“我知道。”林寂搅弄着药勺,“可是今天还得喝。”
“我今天有吃饭,吃很多。”
“我知道。”
林寂唇边夹着一点笑意,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金陵城里有御医开的药丸子,等那边安定了,我就带你回去。到时候就不用喝这种汤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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