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亲侄魏闻绪刚刚死在西境,陛下又深受打击, 一病不起。”裴寒亭心里头似是有些忖度,问弟弟,“阿凛,你对此事怎么看。”
裴寒凛刚正作揖,“既然哥哥确信,这位就是魏家嫡亲的太子殿下。那么,自然是要护送回金陵城,交还到陛下面前,即刻册封太子印,以安定天下人心。”
裴寒亭沉吟片刻。
又问沈棹雪。
“殿下觉得呢。”
这一声殿下太过突兀,沈棹雪道,“不可单凭一枚玉佩断定身份,裴王爷还是唤我沈公子吧。”
“好。”裴寒亭道,“沈公子可愿当即回金陵城。”
见其不语,他再说了几句,“无疑的是,只要你回去,你就会是新的太子殿下,更是未来的皇帝陛下。但同样,金陵城里一定有很多人抓破了脑袋想揪出你,要你的命。”
沈棹雪道,“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没道理事情到了这一步,却还要往后退。”
沈棹雪比他想象中胆子要大很多。
裴寒亭心中斟酌着深浅。
同时也再打量眼前这位沈棹雪。
或者说,魏文珺。
自他住进云南王府,这几日的相处之下,裴寒亭对这位沈公子印象极不错。他出身贫寒却为人正直,行事磊落。吃尽了战乱穷困潦倒的苦楚却依旧长成如今谦谦君子的模样,很是不易。
倒是没有想到,当年手段狠绝,可以践踏亲族登上帝位的魏恭恂。
竟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裴寒亭摩挲着手杖,久久都没能说话。
这个名为沈棹雪的人,也许可以打破现如今金陵城里的一切僵局。
裴寒亭看人极准。
这位少年,具备着一切仁德君主所具备的品质。
而天下。
已经经历过太久的战乱之苦。
急需这样一位文治之君当朝主政。
“沈公子,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裴寒亭经过了长久的斟酌后,终于再一次开口,“三天之内,你有任何想问我的,都可以问。裴某必定知无不言。如若沈公子选择回去金陵城,那么裴某,定会举整个南境的兵力,襄助公子一臂之力。”
“但眼下的金陵城摇摇欲坠。我可以将你推上太子之位,只是,此后道阻且长,只能靠你自己走下去——帝王之路,都是九死一生。”
沈棹雪眼神微微一凝。
面前裴寒亭脸色晦暗不明,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尤其是在这乱世里。”
***
金陵城。
宣平侯府。
管事将那位老御医从宫里接来时,已过亥时。
天色黑得如化不开的浓墨,府里的灯笼都高高挂着,分明还是成婚不久的喜庆模样,可如今却透着一股森然冷意。
唯一的主子,宣平侯府的世子妃正稳坐在高堂上。
御医这一次见到这位世子妃,觉得和上一次气质大不相同。
之前明明看着是个温润和煦的人,可是此刻看上去却冷峻非常,还未置一语,便如同那地府里的判官似的,远远看去十分骇人。
府内的大夫还跪在底下,讷讷地解释,“这,这的确是安胎的药,应当是宫中药房里的人拿错了,这……”
门房正巧通告,说上回的那位刘御医已经请来了。
林寂一掀眼皮,看到那位鹤发白须的御医提着他的医药箱,正擦着额头上的汗入了厅内。
“刘大人,这便是你开给宣平侯府的药吗。”
眼前这位林少府倒不似是很生气,但是威严十足。这位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被陛下赐了高官的,刘太医只能先虚跪着行了礼,心想这药丸莫非真有什么问题。
教人取来一颗,化再温水里,再点了一点尝过。
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大人,这,这药没有问题啊。”刘太医道。
府内的大夫争辩着,“怎么没问题,拿错了啊。这可是安胎药,世子脾胃虚寒,怎能吃这种补气过甚的药物,这分明就是药不对症啊!若非林少府发觉药有不妥,此刻已经送去婺州给小世子服用了!世子千金之躯,本就身子虚寒,怎么还能担得起吃错药的风险!”
林少府的眼神又落回到刘御医身上,审视着堂前人,目光里夹着几分迫人的犀利。
刘御医这才搞明白眼前这阵仗是怎么一回事。
嗐,合着这都过去十天了,小世子还没寻着机会说呢!
“林少府息怒。此事说来话长,药的确是没开错的。”刘御医赶忙解释着,又环顾了一下周围,没看到小世子的身影,“不知世子在何处,他应当是能解释一二才是。”
但此刻既然被诘难行医有纰漏,刘御医便也顾不得许多。听管事说世子已经去了世子妃老家婺州休养,此事没了对证,只能哀叹一声准备将实情说出。
“药没开错,那是制的过程有错漏了。”
林寂眉头拧起,已经能看出比方才不悦更甚,“宫中的药房便是这样当差的吗。”
“少府君有所不知。”
御医将要盒子打开了,也顾不得眼下仆从众多,直接将话说明白,“开给余小世子的,就是安胎药不错。”
“世子有孕,已经月余。”
管事原本端着药盒子,一时间手松了,哐当一声木盒砸在地上。
圆溜乌黑的的药丸滚了一地,四下散开。
饶是林寂也一时没能领会其中意思,手中端住的茶一阵抖动,滚水泼在手背上,烫出一点红痕。
继而眼神一震,才将手中茶盏往面前桌案上重重一放,“说什么。”
茶盏翻倒,滚落在地上,雪白的瓷器碎裂四溅,还飘着袅袅的白汽。
御医忙不迭地再解释道。
“上一回诊病时,本来就应该直接说清楚。但是世子说兹事体大,林少府又刚刚新官上任,说要再过两天寻隙再同您和老夫人说清楚。哪里知道这十日了还没说……大概也是难开口吧……”
“胡说!”管事听了一半,便忍不住出言打断,“我们世子刚刚成婚,更是个男子,怎么会……”
但是林寂却想起一些事来。
成婚前余洛便问过他是否想要一个孩子的。
且不厌其烦地问了两次。
那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到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手脚发凉。
他当时说自己不愿生,难不成,余洛便从那时起打定主意要自己生?
荒唐!
“男子的确是不该有孕。但是,药物催之也是可生孩子的。”刘御医看着林寂越发苍白的脸色,“难道不是世子妃劝着世子喝了那生子药吗。”
管事也将震惊的目光投向了林寂:亏他刚刚还觉得林公子念旧,不会恃宠生娇。难道说他打定主意认为世子年纪小不懂事,又对他死心塌地的,就要框他去喝那种要命的东西!
“林,林公子你!”
管事顿时气的浑身发抖,“我们世子对你一片痴心,你还是个庶人的时候便,便铁了心地要娶你,你怎么能这般作践他——”
刘御医看着情形不对,心想里头果真乱的很,怪不得那位余小世子都不敢轻易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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