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师每次过来都要感叹,与自己的小徒弟相比,他作为顶级收藏家也不过如此, 简直愧对华国‘收藏第一人’的称号。
当然, 这只是偶尔的玩笑话罢了,他更欣慰的是自己教出了这样一个出色的徒弟,看着对方达到绝无仅有的成就, 与有荣焉。
在两年的时间里, 大大小小的碎瓷片堆满了工作室的角落, 足有七千多片, 均为挑选过后无法拼对的单片。
它们被清洗过后、分门别类的装在一个个半透明的塑料箱中,四周塞了泡沫, 保存得十分完好, 并且能够随时查看。
这些碎瓷片并不是毫无用处。
在修复之余, 云舟会根据碎瓷片上面所绘的纹饰、色彩、胎质等一一进行辨认, 甚至有些补配的纹样也能在其他碎瓷片上得到参考, 大大提高了对瓷器熟悉程度和断代能力。
加上瓷器修复锻炼出来的对于色彩的敏感度,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套路到他了。
云舟去看杜老爷子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古玩市场闲逛, 找一找有没有可捡漏的物件。
来到一个卖瓷器的摊位前,他随手拿起一件‘清雍正粉彩虞美人花卉纹碗’。
这只碗胎体轻薄,碗内壁飘落三朵虞美人,粉色与白色花蕊盛开,另有一朵含苞待放。
外壁绘矾红及瓣沿粉红的白色虞美人,衬以绿叶,画风写实灵动,颜色浓淡相宜,看起来颇有意境。
然而他不需要仔细观察,甫一上手便知道是假的。
虞美人的纹饰在雍正官窑中属于极为少见的纹饰,必然会精心绘制。
他虽然不知是哪位宫廷画师绘制,但渲染技法一定比目前这个高出许多,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
同时,雍正粉彩以细腻而著称,哪怕枝茎上的绒毛都描绘得纤毫毕现,画笔之妍美、布局之精巧是旁人模仿不出来的。
这只碗看似精致,其实花瓣与花蕊之间的色彩过渡明显不自然,矾红的颜色不正,枝茎线条僵硬,细致度不够。
不需要看底足和款识,仅从色彩方面辨别,他就能说出至少五处不足。
更不要提他修复过几件雍正粉彩瓷器,随手一摸便知道胎釉的厚度和光泽度不对。
想到这里,云舟不由得愣了一瞬,什么时候鉴别瓷器变得这么容易了?
眼前的这件粉彩虞美人花卉纹碗,就像一本摊开的书一样赤\\裸裸的展现在他的面前,答案不言而喻。
这种感觉,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让青年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这就是老手与新手之间的差别吗?
想到自己前几年还在古玩市场上吃了大亏,买到造假的青花盖罐,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摊主看他年轻且穿着打扮都不错,一个劲的推荐:“小帅哥眼力不错,这是雍正帝御用的粉彩瓷碗,您看这底款-‘大清雍正年制’,色彩明亮精美,妥妥的官窑精品。”
接着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不蛮您说,清朝末年动乱,这是宫里的侍卫趁乱从皇宫里偷出来的,几经辗转才到我手里,当时收的时候就要这个数——”
他隐晦的用四根手指敲了敲,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您要的话加一点得了,小本生意赚个本钱。”
云舟有点好笑,这个时候是饭点,周围明明没什么人,摊主却摆出一副唯恐被别人听了去的模样,一脸讳莫如深,确实挺唬人的。
青年浅浅一笑,腮边的两个酒窝让摊主晃了一下神。这个年轻人长得可真好看,该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接着便听对方问道,“这只碗什么时候收的?”
摊主回神,装模作样地道:“挺久了,四五年前收的。那家男人赌\\博输钱,欠债的找上门来,没办法了只能将祖传的宝贝卖掉。”
云舟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不对,你这件瓷器是两个月前才收的。”
趁对方愣神的时候,放下瓷器潇洒离开。
等他走了,摊主才回过味来,这是遇上行家了!
这件瓷器是他两个月前买了高仿的赝品之后,回去做旧而成。
古瓷经过几百年的风吹日晒、历史动荡等外在环境的影响,肯定与刚烧好的瓷器不同,必须要做旧才能显得取信于人。
首先埋在地里一个多月甚至几个月,使其沾染上泥土的气息,再处理掉表面的新泥,在底部的露胎处沾上一点年代久远的沙粒或黄土,这就是出土瓷器的做旧。
根据腐蚀程度,还有土锈、水锈的做旧等等。
其次,年代久远的釉上彩瓷上还会出现光泽度的变化。
新瓷器刚烧出来时表现非常光亮,而经过长时间的自然侵蚀之后,光泽减弱,会在表面形成一层极薄的透明膜,有散光现象,俗称为“蛤蜊光”。①
摊主用抛光打蜡的方法,在瓷器表现涂擦一些蜡,用麻布擦、再用绸布擦,不断抛光,使其达到如‘蛤蜊光’一般自然的光泽。
除此之外,他还在瓷器表面磨出一些使用痕迹,没想到仍然被行家看了出来。
想到对方年纪轻轻的面容,摊主在心里摇了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眼力比很多老手都毒!
不仅能分辨出赝品,连什么时候烧好的都知道,简直神了。
在古玩市场逛了一圈后,云舟彻底明白了杜老爷子说的:只要眼力够强,任何套路都发挥不了作用。
或许是市场上仿制品的档次不高,很多瓷器他基本上看几眼、摸一摸就能辨别出来,可惜的是没发现什么可捡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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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3个月过去,最新一批的碎瓷片送来,云舟打开之后翻了翻,不由得微微蹙眉。
上次便是这样,民窑瓷片几乎占了总体的80%以上,能拼凑成的完整瓷器只有寥寥几件。
不过想到对方也不容易,只是提醒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这次寄来的质量更差,里面还包含了不少没烧好的、脱釉的碎瓷片,比起前几次的质量远远不如。
这两年来,他从瓷都购买碎瓷片也有七八次了,与金强一直保持着稳定的合作,给予他很大的信任。
但是这次的瓷片质量大打折扣,连一件可修复的瓷器都挑不出来。
云舟将没烧好的碎瓷片拍了照片发给金强,直白道:“这次的碎瓷片质量不行。”
金强这两年靠着收集碎瓷片赚了四五万块,很珍惜这个生意,看到消息立刻回了视频过去,苦着脸道:“老板,真不是我偷懒,如今碎瓷片实在不好收。”
鬼市上的摊位基本搜刮光完毕,他换了其他地方,周末和朋友一家一家的收购。
这几年,随着古玩行业越来越火,市面上也出现了一些收购碎瓷片的人,专门收购一些带底款的瓷片,留待升值。
加上金强一直在大批量的收购碎瓷片,有人便想着多赚取一些利润,不轻易卖出。
简而言之,古瓷片开始涨价了。
而且涨得不少,几乎翻了一倍。
云舟听完后,声音格外平静:“怎么不早说?”
金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我想着先尽力斡旋,实在收不到再跟您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看起来这么年轻,也没有发火,他却觉得有一种压迫感从对面传来,额头不自觉地冒出几滴冷汗。
他不知道对方收碎瓷片具体用来做什么,但每次都是上千片的收,这么庞大的数量实属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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