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什么要说的?”江怀无垂眸,低头看着不说话的魏淮。
当然有想说的。
但魏淮还没忘记现场还有两个无关的人。
“咳,不必弹了,”他提高音量,打断了琴声,“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跟江怀无解释起来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还给配个乐,怎么看怎么奇怪,而且也不方便。
屏风后的两个姑娘停下了弹琴的手,朝他微微欠身便出了门。
江怀无像是才发现房里还有两个弹琴的侍女似的,倏地扭头看过去,可惜有屏风挡着,他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透在屏风上的两道曼妙身姿。
待他在转过头来,魏淮就见原本只是冒着两朵小火苗的眸子,瞬间被熊熊烈火充满了。
上一次瞧见这么亮的眼神还是在村子里修马棚的时候。
“你这几天都在这里?”江怀无蓦然发问,“说什么不方便立马带我回家,就是因为这个?”他咽了咽,还是把后面半句来青楼找乐子咽了下去。
漠北可没有这样的地方,青楼这个词他也只在那些经常走南闯北的男人们口中听过,听过这里是多么奢靡艳丽,这里的女人总是在酒后常常被提及,从他们已经带有醉意的口中倾泻而出,那些不带遮拦的言语,笑容微妙的表情,常常令他感到不适。
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大多羞于启齿关于此道的言语。
“不是不是,”魏淮见人都出去了,连忙摆手,“哪能啊?我可刚刚才来,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进这地方。”
虽然开始的话题不是关于性别这件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本来就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倒不如就走一步看一步。
“我是听说你在这边,我才进来的。”他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江怀无盯着他,“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如果不是他在躲避追踪,这一楼又只有这一扇窗户开着,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秘密?
“如你所见,”魏淮选择直截了当,实话实说,毕竟他还没想到该如何修饰,“我之前骗了你,我是男的。”
“不是寡妇。”这个很重要。
“我当时为了躲避追踪,就对自身进行了一定的修饰,真不是故意骗你的。”魏淮叹了口气,面色忧愁,“你也知道我当时深受重伤,不想点别的办法根本没法成功出城。”
“你是当时被通缉的那个人。”江怀无想起了自己去买药时看到的官兵,“我早该想到的,怎么那么巧一座县城里两个人都在被追杀。”
主要是通缉令上画的并不十分清楚,再加上当时他只想买了药早早离开,不想和官兵产生交集,这才主动避开了,没有仔细看过。
想到这,江怀无再看看魏淮如今的脸,不得不说虽然样貌相似,但如今的变化已经大不相同。当初应当是在脸上涂了脂粉或是别的什么,五官看上去更加秀丽一些,现在则是英气许多。最主要的还是气质上的变化,之前举手投足都是完全的女子作态,一颦一笑皆具风情,不是风尘的感觉,而更像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柔和感。
能学的这么像,一定是长期观察甚至朝夕相处才能学的出来的。
是谁?
江怀无垂眸。
“是的,还是要感谢你救了我,这是当初答应你的白玉赤阳,不知道你要多少,所以多拿了些,算作我的歉礼。”
魏淮将刚刚睡着放在一边的盒子又捧起来,递给江怀无。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毕竟江怀无看起来还很生气,手上又拿着匕首,不会一气之下给他一刀吧?
魏淮皱眉,他还是很惜命的,他还没有一统天下呢。
“你先从我身上起来,我再说。”他受制于人,待会儿万一打起来不好发力,起码要先保证自己能动再说。
江怀无坐了起来,没有再压着他。
魏淮也坐了起来,伸伸自己睡得有些发麻的筋骨,暗自做好了反击应对的准备。
这下有底气多了。
“你知道的,我叫魏淮。”为了不要再次理解失误,他又说“魏是魏州的魏。”
宿国就最初起源于魏州,也因此魏是国姓。
江怀无眯了眯眼。
“我是皇帝。”言简意赅。
魏淮说完便开始运气,他经验没有江怀无丰厚,不早做打算他怕他打不过。虽然如此,看着江怀无黑黢黢的眸子他还是心里发毛。
江怀无盯了魏淮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点头。
这么平静?
魏淮狐疑地看他一眼。
难不成是之前的铺垫起了点作用?
既然这样……
“那……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魏淮暗示道:“那天晚上我问你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
江怀无沉沉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魏淮希冀的目光逐渐收敛。
说好的答应了就会做到呢?
“或许是我想多了,我也一直理解错了,”江怀无抬眸看他,“我一直以为,你那天是想寻求安全感,所以一直问我会不会帮你,我想着,我当然会帮你,我会把你平安送回京城,我说到做到。”
魏淮直觉接下来的话他恐怕会很难接。
“你说,我们是朋友,是一家人,你要和我做一家人。”江怀无的声音轻了下来,“我以为你是想,和我在一起。”
“我当时觉得,就算这只是你想要我答应,确保我不会丢下你而让我做的保证,那也没关系,这么多人,你偏对我说这种话,或许对我也是有意的。”
“我以为你只是不好意思直说。”
“却没想到你的重点根本就不是那句话。”
“这样的话对你来说就只是拉近关系的方式是不是?”
魏淮有些震惊,但又好像本该如此。他自己不是也隐约早有感觉了吗?
还不等他说话,江怀无又说:“不管你说了什么,我当真了,我答应了。”
“但现在你骗了我,所以我们的约定一笔勾销。”
“不如再考虑一下?”魏淮皱了皱眉,还想再商量,“你想要什么……”
“你要开始问我要不要名利了?”江怀无打断他的话,“你们这样的人,果然眼里只有金钱权利是吗?感情牌打不下去就换套路了?”
他盯着魏淮,神色难辨,“这样的话我只说一遍,我喜欢你。”
“用你熟悉的话来说,这是我答应你的前提条件。我想要你的相同的感情,是你该给我的回报,这笔交易你难道还能继续下去吗?”
“你想要的是将领对吧?接受的了一个怀有异常心思的将领在你周围吗?做皇帝的疑心病都很重吧?”江怀无凑到魏淮耳边轻声道:“夜里真的睡得着吗?”
“像邬突将军那样,是不是就是我最终的归宿?”
邬突,前朝非常有名的将军,有名到过了界,最后因病去世。传言说邬将军身体很好,正值壮年,事情必有内因。
江怀无直起身,“我的手,是练剑的手。”不是获取名利的手。
他见魏淮沉默,嗤笑一声,“你倒也算诚实,没有想要说谎话来骗我……”
江怀无的声音愈发的轻,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明明看见魏淮沉默他理应感到高兴,这样说明自己的眼光也算不得太差,起码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而不是个满口谎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这样的话,他最后的结局或许不会像邬将军那样因病去世,没准卸了兵权还能安度晚年。
只是,看到魏淮真的沉默,心里还是会觉得很难过。这又不是他的错,凭什么现在难过的却是他?江怀无并不在乎魏淮是男是女,但他在乎魏淮究竟是不是真心。
帝王的真心太难得了些,他不想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他要及时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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