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们彼此都未挑明。
怀疑对方是在使诈, 洛少宁很快回神,态度自然地遮掩:“席公子说笑, 少宁贱命一条, 怎值得殿下垂怜。”
席冶却笃定:“他会的。”
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既觉得诡异, 又尝到一点甜蜜,洛少宁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装作不在意:“席公子说会, 那便会吧。”
“听您的意思,是殿下会赢。”
否则, 区区一个皇子,哪有本事翻席家的案, 挑当今圣上的错。
伸手去逗草筐里的兔子, 黑发青年轻轻嗯了声,没再多看他一眼。
洛少宁:“证据。”
就是算命, 也得写个字, 或者看个手相面相,头头是道地分析几句,光给个结果,如何叫人相信。
席冶:没证据。
爱信不信。
他没出声, 偏表情生动, 洛少宁瞬间读懂, 但夺嫡大业,岂能压在虚无缥缈的天运之上?无奈,未等他再开口,收到顾琮示意的亲卫,便神出鬼没冒出来,动作熟练地架着洛少宁的胳膊,把人请了出去。
1101:“他还会再来的。”
主角受可没这么容易死心。
席冶:“来便来吧。”
反正他不会松口让顾琮去冒险。
乍然见到青年展露铁口直断的本事,顾琮却一点没怀疑,更没追根究底,甚至等到院子重新安静下来,满脸好奇:“我呢?”
“我是什么结局?”
席冶:“位高权重,孤独终老。”
顾琮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但没关系,”故意顿了顿,席冶继续写,“因为我来了。”原著注定的命运,在自己放弃逃婚的一刻,便彻底作废。
顾琮没绷住嘴角,笑:“夫人这是要与我白头偕老的意思吗?”
席冶仰头在对方唇上亲了亲:“将军觉得呢?”
生生世世,他们总会找到彼此。
死亡亦无法将他们分离。
——
正如1101所料,主角受着实有韧劲,被赶出城几次,便又偷偷溜进来几次,直至确定顾琮毫无被拉拢的可能,才离开桑干城,快马加鞭,去游说其他将领。
洛少宁走后,顾琮和席冶的生活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顾琮最开始的形容没错,在交通工具受限的古代,桑干城的远,当真像是在天边,洛少宁的失败,变相证明了将军府的中立,朝堂上斗得再凶,京城的风云诡谲也难以波及此处的安宁。
唯一值得挂心的钱伯,因替顾琮守着祖宗祠堂,反倒安全至极,毕竟,将军府满门忠烈,在这种关键的节骨眼上,谁敢拿钱伯拿牌位威胁顾琮,只要走漏一点风声,绝对会落人口舌、失了民心,白送对手翻盘的机会。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数月后,燕京落雪,同原著一样,燕北临带领并非顾琮的武将杀入皇宫,清君侧,亲手将守在老皇帝床边的贵妃斩于剑下,同时,把身为手足的四皇子押进天牢。
尘埃落定。
席冶却一连病了数天。
谁叫他是一直活到剧情最后的反派,燕北临篡位成功的日子,离他的死亡节点相当接近。
亲自到府上出诊的钱老更是连连蹙眉:“奇怪,这脉象,似生非生、似死非死,如釜中沸水,浮泛无根,偏又吊着一口气,老夫竟从未见过。”
1101:怎么说呢,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它家宿主确实已经死了。
以主角为支柱衍生出的小世界临近结局,即将脱离原著彻底成型,动荡中,两种命运叠加在一块,可不是会既生又死,既死又生。
现代医疗器械都没检查出来的真相,居然叫一个老中医有了察觉。
好在,钱大夫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尽管席冶身上毫无外伤,他依旧按自己的诊断,开了些消炎止血的汤药。
1101:好吧,它家宿主在原著中的确是被一箭穿心。
古人真神奇。
至于顾琮,则告了假,一连数日,都守在席冶身边寸步不离,待燕北临因诏、名正言顺成为新皇的那天早晨,席冶终于睁开了眼睛。
天刚蒙蒙亮,他躺在暖和柔软的皮毛里,窗外北风呼啸,屋子里却很热,燃着炭盆,袅袅白烟顺着特意留下的小缝飘出去。
躺在他身边的男人大抵许久没能睡个好觉,眼下是一圈明显的青黑,雨后春笋般的胡茬更忘了刮。
浓重的困意将顾琮包裹,他紧紧拥着席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皮动了动,却没醒,只条件反射似的,抬手,顺了顺青年的脊背。
席冶便勾唇,安心地窝进对方怀里。
但事实上,顾琮并没能休息太久,心里记得要给席冶煎药,时辰一到,他立刻清醒。
紧接着,对上了一双仰头望向自己的漆黑凤眸。
既惊讶又惊喜,顾琮下意识摸了摸席冶额头,确认高热真的退去:“钱老说你大概还要两日才能醒。”
亲昵贴着男人的掌心蹭了蹭,席冶笑,似揶揄又似真心:“可能是因为有点想你。”
高烧久久不退,他嗓音自是沙哑,语速却快了许多,几乎与常人无异,顾琮最能体会到这种变化,喜悦:“席冶?”
席冶:“嗯。”
昏昏沉沉的梦里,他一直反反复复,经历小号被抄家的那几天,哭声,喊声,看不清脸的官兵,七倒八歪的尸体,头颅骨碌碌滚到他面前、死死望着他的女人……所幸,真正睁开眼的那一瞬,他见到的是顾琮。
雾气般,一切梦魇尽数消散。
“我也很担心你。”揽着青年的胳膊紧了紧,顾琮克制地,亲了亲席冶耳尖,他几天没刮胡子,难免有些扎,素来挑剔的青年却没在意这些,而是配合地,任自己碰来碰去,仿佛在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直到被窝里的热气散去大半,才老实下来,重新与席冶挨在一起。
1101识趣地,没再提剧情。
然而,该来的总归要来,在席冶挨过死亡节点的第七天傍晚,家里的大门,突然被砰砰敲响。
彼时外面下着小雪,他正和顾琮折腾羊肉暖锅,来蹭饭的陆金自告奋勇去开门,紧接着,便是一惊:“殿……陛下?”
桑干城再偏僻,驿站八百里加急,龙椅上换了个人这种大事,总能知晓。
他曾在接将军下朝时,远远见过这位昔日的大皇子一面,此刻,对方却狼狈得很,风尘仆仆,活像日夜兼程赶了许久的路,怀里抱着个被厚重大氅遮住、看不清脸的人,身后的马儿重重喘着气,旁边跟随的侍卫更是寥寥无几。
可眼看到年节,新皇来找将军做什么?不应该在准备登基大典?
谁料,未等陆金行礼,提醒自家将军出来接驾,新皇就开口,叫了另一个名字:“席冶呢?朕要见席冶。”
1101咂舌:“他居然真来了。”
剧情走到尾声,眼下这情况,燕北临最该做的,是守在京中稳住朝局,待登基大典结束,世界意识自然会安排种种巧合,将解药送到主角面前。
但没有上帝视角的燕北临显然等不及。
少宁中毒后,理智告诉他,席冶能提前知晓此事,多半是与四皇子有所勾结,可不管他派多少人怎么找,这两者都毫无交集。
过去二十余年,燕北临从未相信任何怪力乱神的说辞,然,少宁吐血晕厥的日日夜夜,他却真心希望席冶的“未卜先知”是实话。
呼——
寒风涌入,动作快过意识,顾琮抬手,将席冶护在身后。
“朕并无恶意,”肩膀堆着未化的积雪,燕北临摘下兜帽,没有计较虚礼,开门见山,望向顾琮身后的如玉青年,“若你真能救少宁,朕定会替席家翻案。”
翻案。
属于小号的执念如同炮弹般在胸口来回乱撞,席冶却很冷静:“陛下可有证据?”
若无证据,空口白牙,凭什么洗脱席家的污名。
燕北临颔首:“自然。”十余年而已,总还有知情的臣子内侍活在世上,更何况,“朕可以让先帝亲自下诏,替席家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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