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它没敢说出口,生怕吵得宿主更头疼,下一秒,席冶抬眸,瞧向殿门,分不出喜怒:“进来。”
“喏。”
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却静极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明光殿,入宫后裴一已经进出过很多次,并不怯场,一袭白衣穿得工整熨帖,腰间垂着羊脂般的玉佩,他发冠高束,不像侍君,亦不像暗卫,倒像个世家养出来的公子哥。
还是极端方温润的那种。
怪不得,1101感慨,怪不得席瑾瑜会选礼部尚书替对方的身份背书,简直完美贴合。
然而,眼下裴一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上那样平静,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他瞬间摸清了寝殿内的景象,外衫里衣散落一地,青色,瞧着是内侍的穿着,一个没见过的男人站在暴君旁边,光着上身。
而暴君的打扮也称不上多正经,赤着脚,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锁骨,更多的,则被发丝遮住,似有若无。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有一瞬落在自己身侧,席冶伸手,向左一拉里侧那层更厚重的丝绸床幔,单遮住顾琮,慢吞吞:
“谁准你抬头?”
习惯了自己在宫中特权的裴一先是错愕,而后反应极快地跪下,一言不发。
——尽管暴君真正发起疯时,无论是哭天喊地求饶、还是闭嘴保持沉默,都有可能被对方丢出去喂狗。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对方更喜欢安静。
是因为那个脸生的内侍吗?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自己进门后的言行,裴一思索,这些日子,暴君从未与他亲近,甚至连手碰手这种最简单的肢体接触都没有过,他还以为是外界传言有误,悄悄给主子报了信。
可今日,对方怎么又转了性?
1101更是疑惑:“这就认准了?”
不再想想?
你身边这个可是没了金手指般的治愈技能。
幽幽望向跪伏在地的裴一,疼痛暂缓的席冶挑眉:“需要想吗?”
原著主角的设定恰好与顾琮重合,世界意识或许可以借机在他接替小号的一瞬趁虚而入,窥伺他的记忆、剥夺顾琮灵魂的特质、更改主角的灵魂波动;
但就和被种种数据迷惑的系统一样,对方大概也是个只懂数据的笨蛋,忘了人与人之间,还有种完全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感觉。
内侍顾琮给他的感觉对,而裴一不对,就这么简单。
哪怕将两人的身份颠倒,顾琮做主角,裴一当内侍,他的答案也不会变。
而他更不会像世界意识所期待的那样,因为顾琮失去了治愈自己的能力,就按照数据推演的最优方案,选择抛弃对方。
暴露的叛徒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折腾才更有乐子,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会主角受的跪姿,席冶终是懒洋洋地开口:“什么事?”
“臣带了百合绿豆汤。”半点没有要为自己辩驳讨饶的意思,亦没有委屈生气,裴一垂着眼,推了推身侧的木质食盒,装作不经意,露出自己被烫红的手指:
“今日火伞高张,易得暑热。”
“百合润肺安神,绿豆味甘除烦,臣便想着……该叫陛下尝一尝。”
作者有话说:
一更。
后翻还有。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朕不喜欢。
茶。
好一株绿茶。
神态、咬字、乃至肢体语言, 无一破绽,若非1101读过原著,恐怕也要被对方这般精湛的演技、良善的做派给骗了过去。
说好的暗卫设定呢?这安王府培训死士的时候,还专门教过要怎么演戏的?
趁着宿主现在的精神状态还算稳定, 1101一口气把先前想吐的槽都吐了个够, 天地良心,主角受勾引反派、还和原著中连名字都没有的顾琮争风吃醋, 这场面太刺激, 它还真没见过。
就是……有一丢丢撞号,席瑾瑜千算万算应该也没算到这点吧。
席冶:“……”
【想找死直说。】
1101立刻闭上了嘴巴。
和本尊一样, 小号也畏热,讨厌太烈的阳光,不一样的则是, 对方还怕黑,怕雷雨天, 嘴上不说,寝殿总要灯火长明。
夏日里胃口不好, 脾气更不好, 旁人皆不敢劝,连李德忠这个太监总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由小号自个儿折腾。
唯有裴一这个带着任务来、不成功便成仁的胆大, 配上那清净平和的嗓音,竟真叫他哄住了小号。
换做平常,小号再难受,裴一开口, 他总会多多少少给些面子, 尝那么几筷子几勺。
效用多到让人怀疑是作者帮忙开挂的慢性毒药, 也就这样,一口口、一口口,流入了小号的身体中。
旁的不提,席冶对这毒倒还算有点兴趣,抬起胳膊,碰了碰身旁男人还在替自己按头的手,他凤眸微眯,慢吞吞:“去帮朕拿。”
“衣服穿好。”
“至于裴侍君……低头。”
在这森严巍峨的深宫中,下位者不可直视上位者,几乎是浅显到无需提点的铁则,席冶这话,无异于将裴一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毕竟在外人眼中,户部尚书的养子与行宫来的内侍,云泥之别,根本就不该放在一块比较。
更别说是让前者低头。
然而,这话从席冶嘴里说出来,却又显得无比正常,连裴一本人都没觉得如何古怪,毕竟是喜怒无常的暴君,做什么都有可能。
事实上,能在对方手里安安稳稳、无病无伤地活过三个月,已经远远超出了裴一的预想和主子对他的期望,今日暴君突然发难,他反倒有了种“终于来了”的轻松。
暗卫,自是有些武艺在身上,裴一耳朵灵,规规矩矩地跪着,不抬头也能将那衣料的摩擦声听得一清二楚。
底盘沉稳,呼吸平缓,比普通人好些,或许练过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但绝称不上是高手……
“裴侍君。”
脚步声在他附近停下了,眼前出现一双黑面白底的靴子,很新,约莫是刚领的,心中对来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裴一眼观鼻鼻观心,严格按照暴君的指示,抬手将沉甸甸的食盒转交过去。
进宫前特地做了彻彻底底的伪装,不仅磨掉了习武练剑时留下的茧子伤疤,连皮肤也白了几度,此刻被那深色的、刷了漆的木头一衬,裴一受伤因烫伤留下的红痕便愈发明显。
分寸把握得刚刚好,既没水泡鼓胀的狰狞,又微微肿了些,叫人晓得不是装相,自然而然生起三分心疼。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那内侍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一心想着端汤,连句装模作样的“裴侍君怎么受伤了”都没有;
至于小暴君,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裴一心里突兀地升起点紧张:
不应该,哪怕他刚刚可能扰了暴君的兴致,让对方不痛快给自己难堪,但他受了伤,或是笑着夸自己受了伤更好看、或是迁怒对其他宫人发火、或是两者皆有,暴君总该有所表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安静。
像一块冰。
1101读懂了,实时翻译:“他觉得你不够疯。”
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它家宿主的性格本来就……
“砰。”
盛着百合绿豆汤的瓷碗掉在地上,哗啦啦碎成几瓣,所幸离席冶的脚还有些距离,没有被划伤,也没有被汁水溅到。
无端端手滑了下的男人双膝一曲,眼见就要跪在那边缘锋利的碎片上,席冶心头火起,音量跟着提高:“起来。”
令行禁止,顾琮及时刹住了车。
年轻的帝王气急反笑:“跪什么?”
顾琮:“我……臣打翻了裴侍君的汤。”
席冶:“实话。”
顾琮沉默了下,道:“臣不想让陛下喝裴侍君的汤。”
——因为里面有股难闻的味道,浅淡的,像是混杂了曼陀罗和细辛,分量极小,哪怕当场叫太医来查验,也未必查得出。
他一个初入皇宫的内侍,论信任论帝心,想来是比不过裴侍君的,可他不知脑子缺了哪根弦,就是把碗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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