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玻璃杯里轻晃的液面上,一动不敢动,所有的触觉感官,全都集中在了桌下和裴厉交握的手上。
干燥的温度,平滑的指甲缘,分明的骨节,细密的掌纹……每一处细节都在他的脑海中无限扩大,除此之外,思维近乎停滞,完全没办法思考。
江颂吃完肉串,抬手朝老板大声道:“老板,再上点肉串!”又转头问,“我再要五串,你们要不要?”还单独问了句,“溪哥呢,够吃吗?”
贺闻溪的手指被裴厉提醒一般握了握,才迟钝地意识到江颂在问他问题,连忙抬起眼,声带紧绷,故作镇定地回答:“不要了,我吃饱了。”
江颂疑惑地嘀咕:“这就饱了?不科学啊,前段时间我们一起去吃烧烤,溪哥你食量是这次的好多倍!”
怕被人发现自己另一只手一直藏在桌下没有动,贺闻溪掩饰性地把另一只手也搭到了腿上,语气也自然了一点:“胃口不好,你自己加油。”
“行吧,那我加油!”谁都有胃口不好的时候,江颂没勉强,加了肉串,估摸了一下自己的饱腹程度,又跟彭蒿脑袋凑一起,“哗啦啦”地翻起了菜单。
见他们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了,贺闻溪悄悄松了口气,端起饮料,润了润喉咙。
罗轻轻正撑着下巴,亮晶晶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脸颊。
原本她还在纠结一会儿怎么去道个歉,没想到,观察着观察着,靠着多年来磕糖锻炼出来的敏锐洞察力,让她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溪哥这像极了左侧半身不遂的姿势是怎么回事?而且,表情虽然绷着,但眼睛里仿佛写着“做贼心虚”几个大字。
还有就是,她记得裴厉不是左撇子,但刚刚帮贺闻溪倒饮料拿吃的,用手机点屏幕,用的都是左手。
右手怎么突然就废了?
望着极力避免目光相触的两个人,罗轻轻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除非,他们的手同时不能动了。
咬了一口烤土豆,罗轻轻“啧”了一声:不是说好的他喜欢他他不喜欢他吗?
第二天,贺闻溪违背了假期一定要睡懒觉的宗旨,早早就醒了。裹着薄被在床上滚了两圈,又腰上用力弹坐起来,冲进盥洗室刷牙洗脸。
在衣帽间里耗费了二十分钟,换了四套衣服,终于定下今天的穿搭后,贺闻溪又拐回盥洗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几秒,最后用水抓了抓发型,这才满意了。
楼下,裴厉正在帮着顾叔一起处理刚送来的新鲜花束。
“小溪四五岁那段时间,最喜欢冬青,总是把红色的果子一颗一颗摘下来,当成弹珠在地上滚着玩儿,一个人就能玩半小时。”顾叔一身妥帖的西服,正将多余的花枝剪去,笑道,“小时候,他爷爷和父母都忙,小溪一个人,一直都很寂寞,但他又很懂事,很少会抱怨或者要求什么,总是悄悄的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裴厉想起贺闻溪发烧时和他父亲打的那一通电话,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克制和忍耐,就算不舒服,也不会去索要关心和关注:“嗯,他习惯选择自己承担和解决。”
“就是这样,所以你和小溪能相处得好,不管是我还是老先生,都很开心。你们是同龄人,总会更容易说到一处,遇到什么事,也有个能商量的人。”
拿起一支红瓣黄蕊的蔷薇花,裴厉随口一般问道:“顾叔,家里有猩红色的高背椅吗?”
顾叔稍作回想便否定道:“没有,家里的陈设家具从来不用猩红色,因为夫人觉得这个颜色太浓烈,偏向浮夸,看久了,容易心浮气躁。”
“这样啊。”裴厉将处理好的花枝放进花瓶里,目光注视着水面正徐徐散开的一圈波纹。
这时,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了过来。
贺爷爷不在家,那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裴厉抬起头,就看见贺闻溪手插在宽松的黑色裤袋里,一条银色的金属链从上衣的一侧垂落下来,随着他下楼的动作一摇一晃,折射着晨曦的光。
两人的视线隔着不远的距离对上,贺闻溪脚步一顿,下意识别开眼,两秒后,又移回来,和裴厉对视,一副十分坦然的模样。
裴厉眼里又浮起笑来。
顾叔没注意到两人的细微动静,戏谑道:“小溪今天是要出去约会?这一身打扮,比画报上的年轻模特都好看。”
正是对这些词敏感的时候,贺闻溪登时站住:“什么约会?没有约会,顾叔你想多了,我今天计划是在家刷题!绝对不会迈出大门一步!”
心虚的感觉又上来了,贺闻溪没看裴厉,语速飞快:“我去吃早饭了!”
等贺闻溪叼着笔头,三两下将要用的教辅和习题册叠在一起,准备去裴厉房间时,还在心里默念:我不是去……我是去学习的!是学习!
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贺闻溪没抬头就知道裴厉过来了,奇怪地问:“你怎么来了?”
裴厉将贺闻溪收拾出来的厚厚一沓书和草稿纸抱起:“来接你。”
捏着塑料笔壳,贺闻溪视线乱飞,声音变小了些:“几步路,有什么好接的。”
裴厉往前走了半米,又停下来回头看他:“怕你不过来。”
没想到裴厉会突然停下,贺闻溪差点撞到他身上,险险刹住脚步,更奇怪了:“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去你那里?”
裴厉垂下眼,从贺闻溪的角度,正好能看清里面泛着的笑意:“你不是说今天不约会吗?”
“我是说不约会,但又没说——”不一起写作业。
话卡在嘴边,贺闻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厉是在套路他吧?
直接把两个人一起写作业这个无比纯粹又积极向上的事情,归类为了约会?
一把将裴厉手里的书抢回自己手里,贺闻溪耳尖有点烫,越过裴厉先出了卧室门:“……我自己拿!”
又刷完一套数学题,贺闻溪抬起头,捏了捏干涩的眼角,觉得和裴厉之间,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做题整理笔记,遇到典型的难题,两个人依然会讨论几句。
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以前贺闻溪为了能和裴厉肢体接触,会有意无意地用手臂或者腿挨着裴厉,能蹭一下是一下。
可现在,贺闻溪从裴厉手里接过自己刚刚落在地上的笔,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碰了碰,贺闻溪都会跟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立刻缩回去,恨不得退三米远。
更别说直接躺裴厉床上睡觉了。
但心底又像是被凿了一口泉眼,总有愉悦持续不断地冒出来,源源不绝。
盯着大题的题干,因为心跳太快,视线一时没办法聚焦,贺闻溪咬了咬下唇,觉得自己要是现在去医院查过敏源,最大的过敏源肯定是裴厉。
只要一碰,就脸红心跳注意力不集中。
不是过敏是什么?
从期中考考完后,就进入了高三前的零轮复习,老杜的口头禅变成了“你看看你们,哪里有高三学生的样子!”
相应的,班里交的复印费不断上涨,各科整理的知识点考点,年级统一发的练习题,以及全国无数高中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试卷,全都堆到了课桌上。
有时候大课间跑一趟小超市,回来时,桌面就已经被卷子淹没了。
这导致,明明只是过个周末,各科老师直接弄出了五一小长假的作业量,贺闻溪自认除了语文之外,做题速度算是班里非常快的了,依然在写完最后一张试卷后,脑子都发蒙。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明天一早去教室,江颂肯定又要扑过来大喊“爸爸救我”。
脱离刷题的专注状态,贺闻溪松开笔,趴到书桌上,浑身潮潮热热的感觉明显起来,以至于连撑起发烫的眼皮的力气都没了。
蔷薇花的香气又变得浓郁,沾满每一缕空气。
裴厉心神被勾起,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贺闻溪露出的那一截后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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