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然知道,陆公子不是骗子,可我们如何得知?一个陌生人,一上来便要把我家孩子带去千里之外,我怎么可能允许?”
“依我看,夫人不该为惊蛰没有去京城而恼怒,而应该为惊蛰独立有主见而感到高兴,至少在伯爵府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成长得很好。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易夫人被他说中,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易子真挽着她的手,笑着道:“对呀,母亲应该高兴才是。前几日就听继明哥说,惊蛰身边有一位祝夫子,才高八斗、一身正气。母亲之前还担心惊蛰在外面过苦日子,现在好了,有祝夫子这样厉害的人教导惊蛰,惊蛰的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祝青臣瞧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侧开身子,朝他们伸出手:“里面请。”
易子真扶着易夫人,陆继明跟在身后,一行人进入小院。
没有人再理会林惊蛰。
就像是在故意惩罚林惊蛰一样。
虽然他们无法反驳祝青臣说的理由,虽然他们承认祝青臣说的有道理,林惊蛰做的没错,可他们就是要惩罚他,惩罚他的不听话。
林惊蛰看着他们进去,站在夫子身边,声音颤抖:“夫子,我是不是搞砸了?我是不是不该问的?我那时是不是应该跟着去的?”
“不是。”祝青臣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拳头,“你没错,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你做的就是对的。”
“可是……”
“不要怀疑自己,你没错。马上停止反省自己。”
祝青臣语气坚定,目光同样坚定。
林惊蛰对上夫子的目光,慢慢冷静下来,不再发抖。
师生二人也回到房间里。
林惊蛰把椅子搬出来:“夫子、公子,请坐。”
“嗯。”易夫人用衣袖拂了拂椅子,随后坐下。
林惊蛰把桌上的碗碟收走,把干净的点心摆在桌上,又倒了茶:“你请。”
“嗯。”易夫人看了一眼他端上来的点心和茶水,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她环顾四周。
房间虽然简陋,但是被林惊蛰打扫得干干净净。
仅有的桌椅板凳一尘不染,整整齐齐。就算是泥地,地上也没有太大的尘土。
还算不错。
没多久,侍女们便捧着一个铜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易夫人朝林惊蛰招了招手:“惊蛰,来吧。”
林惊蛰走上前,侍女抓起他的手,拿起一根银针,刺向他的指尖。
易夫人看见他黑黑瘦瘦的手,不由地皱了皱眉。
一滴血滴入盆中,随后易夫人也伸出手。
祝青臣抱着手,坐在旁边。
系统正跟他科普,滴血验亲其实是不科学的,不能检测血缘关系,只能检测血型是否相同。
祝青臣道:“那如果他们血型不同、血不相溶,伯爵府就会认为惊蛰不是他们的孩子,惊蛰就不用去伯爵府,这个世界就直接结束了。”
于是祝青臣开始祈祷——
不相溶!不相溶!不相溶!
“滴答”一声,易夫人的指尖落下一滴血珠。
林惊蛰虽然看不懂,但也睁大眼睛,认真地观察。
祝青臣抬头看了一眼,血珠在水中缓缓散开,渐渐融合。
他有些失望。
易子真最先跳了起来:“恭喜母亲!恭喜惊蛰!”他一把抱住林惊蛰:“恭喜回家!弟弟!”
易夫人捏紧了手,转头看向林惊蛰:“惊蛰,你是我的孩子。”
林惊蛰还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
“真的。”易夫人朝他扯出一个笑容,又朝他伸出手。
易子真把他推到母亲面前,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
林惊蛰握着母亲的手,跪在地上,唤了一声:“娘亲。”
“诶。”易夫人笑着应了一声,“我的好孩子。”
林惊蛰红了眼眶,扑进她怀里,大哭出声:“娘亲!娘亲!”
易子真笑道:“恭喜母亲,以后就有两个儿子孝顺母亲了。”
*
滴血验亲板上钉钉。
林惊蛰趴在从未见过的母亲怀里,向刚出世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仿佛要把前十几年从未流过的眼泪一次流尽。
“娘亲……娘亲!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好痛,林老三打我打得好痛,我要死掉了……救我……救我……”
人在极度悲痛的情况下,是会喊“救命”的。
尽管林老三已经死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喊救命。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哭得凄惨、涕泪横流,易夫人拿出手帕,帮他擦脸。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你把娘亲的衣裳都弄脏了,快擦擦脸。”
“嗯……”
林惊蛰接过手帕,用力抹了把自己的脸。
易夫人去马车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重新回到简陋的房间里。
她对祝青臣道:“祝夫子这下该放心了吧?惊蛰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不是骗子。”
“嗯。”祝青臣应了一声,“放心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带惊蛰回京城去了。”
一听见要去京城,林惊蛰连忙抬起头,看向夫子。
他是很想回家,但是他也不想和夫子分开。
一想到他要独自面对陌生的京城,他就……
祝青臣站起身来:“可以,夫人带他回京去吧。”
林惊蛰一惊:“夫子不和我一起吗?”
他转过头,对易夫人道:“娘,祝夫子对我恩重如山。如果没有祝夫子,我早就被林老三打死了,祝老师管我吃穿,教我念书,如今我找到了亲人,我不能把夫子丢下,我……”
易夫人微微皱眉,却问:“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什么?”林惊蛰疑惑,很快反应过来,“夫子在教我《急就篇》,还跟我说《西游记》。”
易夫人的眉头越皱越深:“祝夫子好像没什么真才实学?”
林惊蛰忙道:“不是的,是我前几天才跟着祝夫子开始学,我才学了不到半个月,是我学得不好,不是祝夫子教的不好。”
易夫人道:“回到京城,娘给你找更好的夫子,和子真一起学,京城里有名的裴夫子或柳夫子都开了学塾,子真就在里面学,你可以和他一起……”
等一下,裴?柳?
祝青臣微微坐直一些,这两个姓怎么怪耳熟的?
不会吧?
祝青臣心思一转,马上就有了决断,淡淡道:“夫人有所不知,惊蛰是前几日才跟着我学的,常用的字都还不认得几个,若是把他塞进京城大儒的学塾里,只怕他也跟不上。”
“正巧,我还有几个学生在京城里,我也要去看看他们。这样吧,我顺路陪着惊蛰进京。至于是否聘请我继续教导惊蛰,夫人可以回去和伯爷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夫人说呢?”
他提出的事情没有缺漏,易夫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既如此,便依祝夫子所言。”
*
祝青臣和林惊蛰简单收拾好行李。
临走时,他们和村里人道了别,祝青臣拜托他们时不时照料一下他和林惊蛰的房子,说不定他们以后还要回来住。
然后祝青臣又给村里的学生们买了点心和纸笔,叮嘱他们要好好复习,过一阵子他要回来检查。
做完这些事情,他们就登上了进京的马车。
祝青臣单独一辆马车,林惊蛰和母亲在一块儿,还有易子真。
两个儿子,坐在易夫人身边,把她围起来,她很是受用。
林惊蛰坐在母亲身边,小声问:“娘亲,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易夫人摸着他的头发,温声道:“你父亲是昌平伯爵,是个很威严、很严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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