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苏陌甚至感觉到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拉向李长薄,那是一个不可见底的深海,那里埋葬着季清川对李长薄的所有爱恋,与绝望。
那是苏陌亲手写下的《伶人太子》这本文中的原书CP。
如今,苏陌自食其果。
强烈的角色沦陷让苏陌难受极了,他颤抖着勾住裴寻芳的手指,求救般望着他,冰凉的手指摩挲着他指上的臣韘。
裴寻芳几乎立即接收到讯号。
他当然明白苏陌正在经历什么,过去无数个夜里,苏陌难受时也是这样望着他,抚着他指上的臣韘。
裴寻芳冰着脸,将一件白裘大氅披在苏陌身上,将苏陌囫囵抱起:“事已至此,不必再议了,咱家现在就送公子离开帝城,车马物资咱家早已备好,现在就走。”
“不可!”安阳王忙阻止道,“本王认为,这是一个清川回归的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咱家以为,王爷已经同我达成共识!”裴寻芳将苏陌抱得更紧了,他瞪向安阳王,神情已然狠戾起来,“季公子不入宫,是咱家的底线,需要再说第二遍吗!”
“情况不一样了,李长薄主动承认身世问题……
“王爷又怎知李长薄安的什么心!”裴寻芳厉声道,“咱家不会再允许李长薄见到公子。那皇宫高墙内又有多少人想要公子的命,王爷不知道吗!”
“掌印这是要霸着清川,一条道走到黑?事关国本,由不得你一手遮天!”
裴寻芳冷笑:“王爷以为,你能阻止得了咱家?”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影卫如冷森森的鬼魅般落在庭院。
他们是大庸最神秘最强悍的杀人机器,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
安阳王的人也神情紧张冲进庭院。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张德全汗如雨下,他显然没料到会面临这个局面,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打起来了。
宣旨的人马上就要到达大理寺,按理……按理这会子,季公子应该同不夜宫的人一起在大理寺侯审,若这样走了,是当真要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吗?
“咱家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挡我!”裴寻芳阴着脸,抱着苏陌穿过人群。
众人呈扩散的弧形频频后退。
影卫将主人保护得密不透风。
“谁挡,杀谁。”裴寻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震动的声带与起伏的胸腔让苏陌感觉到了他急迫的保护欲与强烈的占有欲。
苏陌全身都在抖,他自身难保,他正在经历穿书以来最可怕的一次角色沦陷。
那种因龙涎香与毒香过敏的相似症状又来了,苏陌蜷缩在裴寻芳怀里大口喘着气,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季清川的这颗心脏,快要将他撕碎了。
苏陌任由裴寻芳抱着,紧紧攥着他的一片衣襟,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衣衫的摩擦声,苏陌在清醒和混沌间反复挣扎。
恍惚间,苏陌被放在了铺着柔软氍毹的马车里。
马车摇摇晃晃动起来,苏陌蜷缩起身体,颤抖地抱住自己。
“冷……”苏陌颤声道,“……我好冷……”
一双有力的大手,裹着毛绒毯子,将苏陌重新捞进怀里。
“不冷了。”裴寻芳低沉的嗓音如幻音般在耳边响着。
炙热的大掌在苏陌身上抚摸着,如奔涌的熔岩,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救、救救我……”苏陌牙齿打着颤,像个坠入冰窟的破碎娃娃,“我、我好像……又过敏了。”
第78章 枷锁
马车飞驰于青衣巷。
车轮碾过掉落的白玉兰, 辗碎了一巷春光。老宅如一座沉默的巨兽,渐渐消失在巷口。
裴寻芳放下车窗帘,将意识恍惚的苏陌摁进怀里。
“离开这里,咱家陪公子过新的人生。”裴寻芳道。
看着怀中人, 裴寻芳心疼不已, 这一次,他下了狠心, 管它朱门旧景、滔天权力还是国仇家恨, 索性皆随那些陈年孽债,统统抛却。
天高海阔, 重新开始。
“公子很难受吗?”裴寻芳的手如游走的火舌, 在苏陌身上肆意点着火。
“李、李长薄……不可以……我不能走……”苏陌意识模糊说道。
苏陌颈上已起了大片红疹,喉间渐渐肿胀,他缩在裴寻芳怀里, 无助地颤抖。
这是苏陌穿书后第三次过敏,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未吃、什么也未碰,甚至连李长薄的面都未见,为何也会有此症状?
裴寻芳神情一冷, 声音亦沉下去:“离开帝城后, 咱家定寻良医为公子除了这病根。”
“没用的……”苏陌哆嗦着说道, “季、季清川对李长薄有执念,我、我逃不了……逃避没有用……”
“会熬过去的。”裴寻芳眼里淬了寒意, 他拢过苏陌的后脑勺,亲吻他的发顶。
“执念不散……季、季清川不得解脱……”苏陌牙齿打着颤, 身体冷得发抖,皮肤却火辣辣的, “……必须有个了断……”
裴寻芳忽而握住苏陌的后颈,厉声道:“咱家说了不准!”
苏陌被迫仰着头看向他,他大口喘着气,一双眼雾蒙蒙的,已逐渐失了焦。
“公子不准再见李长薄。”裴寻芳冷漠如酷吏,近于命令道,“帝城的一切就此切断,咱家带公子离开。”
走得越远越好,走到李长薄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再寻机将李长薄杀了,去了这祸根,一了百了。
苏陌颤抖着,失了魂般。
裴寻芳的掌心又隐隐作疼起来,那刺骨蚀心的感觉又来了,仿若那道可怕丑陋的疤痕再次出现在他掌心。
过去那些年,那道疤痕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他不属于苏陌的世界。
早在很久以前,裴寻芳便发觉,季清川与李长薄之间有一道无形的枷锁,那枷锁如命运般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怎么砍都砍不断,那是裴寻芳怎么努力都触及不到的世界,那个世界有苏陌,有李长薄,有那假和尚,可没有裴寻芳。
裴寻芳就像一个小丑,孤零零站在台下,看着台上主角上演着一幕幕恩怨。
而他,只有苏陌向他伸出手时,他才如出鞘的刀,有了一席之地。位高权重的司礼监掌印又如何?翻云覆雨的千古奸宦又如何?
任凭裴寻芳再厉害,不过一枚棋子罢了。
还痴心妄想以为自己拥有着苏陌,可笑,苏陌一松手,裴寻芳便如断线的纸鸢没了根,湮没于茫茫无涯的长空,再无归处,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了。
裴寻芳怕啊。
眼前的人乖顺极了,细长的脖颈毫无防备,可当他狠下心来时,却会是这世上最无情的刽子手,杀人诛心,不给你留一点希望。
苏陌,你好狠心啊。
“没有李长薄了,公子往后的生命里,都不会再有李长薄了。”裴寻芳擒住苏陌的腕子,“切断与他的一切关联,公子这双手,往后只许握着我一个人。”
苏陌咬着唇,几乎将唇咬出血来。
“公子不是季清川!”裴寻芳道,“请不要沉溺在不该由你背负的苦海里,公子与李长薄没有任何关系。”
“对……我、我不是季清川……可、可我……可我好难受……”苏陌睁着双湿漉漉的眼,强烈的角色沦陷侵蚀着他的意念,苏陌颤抖着攥住裴寻芳的手,往身体引,“救、救救我。”
“公子看着我!”裴寻芳立刻按住他的手,全身紧绷着,低声道,“公子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君韘与臣韘交叠在一起,发着温润的光。
苏陌失了意识般:“你……你不要管我了吗?”
“公子要咱家管吗?”
“要……要……”苏陌带着哭腔道,“抱、抱抱我,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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