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少爷,快下雨了。”
“回去吧。”
温见雪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长得最高的天水派内门弟子用胳膊撞了一下旁边的人,传音道:“你平常不是很难说吗?快安慰安慰温少爷。”
平常很会说的人挠了挠头。
“温少爷,寒长老的遗体已经运回剑宗分宗了。你回去吧,天寒地冻,冻坏了自己怎么办?”
温见雪微微抬起头,凌乱的发丝垂着,半遮住了他红肿的眼睛。
他抱着膝的右手裹满乌红血迹,掌心攥着一团皱巴巴的染血手帕。
“你们走,不要管我。”
他的声音沙哑。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磨蹭手掌,道:“逝者已逝,生者……”
“走!”
刺眼的丹火陡然砸来,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当即想要躲开,可伴随着丹火而来的威压压得几个他们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震惊不已。温少爷不是一个筑基期修士吗?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威压?
眼看丹火要砸中他们。
温见雪收回了丹火。
险险脱困,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大喘了口气,鼻尖冒出几颗冷汗。
他们此时终于意识到,温见雪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说不定,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温见雪。
话说少门主知道温少爷这样强吗?
太可怕了。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擦了擦鼻尖冷汗,恍恍惚惚地走了。
珠光随之退去,黑暗重新包围青湖。
温见雪将脸埋在手臂间。
忽然,肩上被披上一件厚实的墨狐裘。
温见雪甩开墨狐裘,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道:“我叫你们走!我不想……”
话音戛然而止。
橙黄灯光幽幽亮起,照亮了给他披墨狐裘的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青年,身着黑衣,五官深邃,皮肤苍白,右耳戴着明亮的银色锥形耳坠。
“谢琅?”温见雪愣住,他没想到谢琅会出现在此。
谢琅将方才点燃的灯笼挂到树上,垂下眼帘。
温见雪脸色惨白,鼻尖微红,眼睛红肿,神色憔悴,垂下的发丝有几缕沾了眼泪,黏在一起了。
谢琅看了他几息,抬手将他发丝别在耳后,又去擦他眼角眼泪。
粗糙的指腹磨得温见雪眼角难受。
温见雪抓下谢琅的手,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你怎么不吱声?”
“吱。”
“臭狗。”温见雪咬紧唇瓣,扑入青年怀里,抱住对方,低低哭了起来。
“不哭了。”
谢琅皱眉,揽住温见雪。
“师父走了。”温见雪道。
谢琅道:“我知道。”
温见雪揪住谢琅腰间紧扣的白玉腰带,“我……我还没来得回报他,他就走了。”
“你好好的,想来就是对师父最好的回报。”
温见雪不说话,身体却在颤抖。
谢琅掐诀拉起被温见雪掀在地上的墨狐裘,抖去草屑,裹住温见雪。
温见雪被裹住,不舒服,他正要挣扎。
谢琅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放到高高的树枝上,随即自己也坐了上来。
“看天上。”
温见雪缓缓看向漆黑夜空。“看天上做什么?”
谢琅竖起食指,认真道:“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众所周知,眼泪不掉下来,人便不会接着哭,因为前面的眼泪把后面的眼泪的路堵住了。”
温见雪:“……”
温见雪盯着谢琅看了一会,扯松墨狐裘,系好带子,一撑树枝,便想跳下去。
没跳下去,谢琅把他按住了。
“你……”
谢琅盯上他手中的皱巴巴的血手帕,抬手就去拿。
温见雪攥紧了血手帕。
“脏兮兮。”谢琅用力从他手中夺走了血手帕,“张开手,我给清洗。”
温见雪心中涌出怒火,这怒火压过了层层叠叠,宛如海浪的难过。
“不要!”
谢琅眼皮都没动一下,解下黑丝发带,乌发如云一般倾泻在挺拔背脊。
他绷紧发带,抓住温见雪左手,不顾其意愿,绑在并不算格外粗壮的枝干上。
而后,他捏住温见雪血迹斑斑的右手,一根根扳直,用水诀清洗。
“臭狗!”温见雪怒道。
臭狗往他嘴里塞上一枚果子,解开丝带,拉住他左手继续清洗。
左手没有什么血迹,很快便清洗好了。
谢琅握着他干干净净、修长细腻的双手,看了看,拢于掌心,又松开了。
“甜吗?”臭狗问得是果子。
温见雪扭过头,边嚼果肉,边没好气道:“难吃。”
“吐出来,我吃,不要浪费了。”谢琅道。
“恶心。”
“我不觉得恶心,给我尝尝。”谢琅说着,探头讨要。
温见雪连忙侧头,吞了下去,然后耳朵被温热物体擦过。
谢琅笑着坐直身体,缓声道:“师父是走了,但是其他人还在,我也还在。”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所以,别难过了。”
“你难过我也难过。”
温见雪微微怔了一下,他看向谢琅。
“谢青羽死得时候,我也很难过,后来我就不难过了,只恨自己过于弱小,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事物。”
谢琅的声音有些缥缈。
“冬天总是难熬,开春就好了。”
寒风刺骨,吹动墨狐裘表面柔软细绒。怒火与被怒火压制的难过,统统遁走,温见雪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伸出靠近谢琅的手,握住了对方手掌。
谢琅低低笑了声,缓缓扣紧他手。
两人没有说话,静静坐着,看着一望无际的青湖。
青湖内浮着破碎冰块,岸边挂着灯笼,灯火映在湖面,绚丽夺目。
夜逐渐深了。
温见雪将头靠在谢琅肩膀,轻声道:“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好。”
谢琅拉着温见雪跃下树枝,他半蹲下来,道:“上来。”
温见雪取下挂在树上的灯笼,趴到青年背后,单手环住对方脖颈。青年轻轻松松将他背了起来。
地面堆了薄薄一层白霜,黑靴踩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寂静的古林间似乎只有这种声音。
悠长稳重。
“谢琅。”
谢琅:“在。”
温见雪轻声道:“想过幸福安宁的日子,很难吗?”
走了很长一段路,青年才回话。
“不难。”
“多久?”
谢琅抬起头,看向前方,目光锐利,“快了。”
第197章
……
剑宗各处都挂了白。
温见雪穿了丧服,站在墓前。墓前立着汉白玉碑,碑为标名碑,正面标名墓中人——寒玉。
温见雪撩起衣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处理丧事这几日都在下雪,立碑不久,刚刚扫尽的地面便又积上雪。
温见雪磕这三个头,因着雪,沉闷闷。
他站了起来,同谢琅、宗主等人离开剑宗祖墓。
祖墓外的天空明亮许多,温见雪从祖墓出来,有些不适应,闭了一下眼。他很快睁开眼,走向远处的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
“温少爷。”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连忙行礼。
温见雪扶他们起来,不好意思道:“之前在青湖对你们发脾气,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能理解。”
温见雪朝他们笑了笑。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传音道:“温少爷,你不是筑基修士事,放心,我们会替你瞒着,不必担心。想来你也是有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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