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见雪走到窗对面的扶椅前,坐了下来。
段衡道:“段某醒来时,听住持和医圣提起过温宗主,这些年,多亏了温宗主在阿琅身边,否则段某不敢想,阿琅会成什么样子。”
温见雪听出他口中的阿琅是指谢琅。
他打量段衡,未从对方身上窥见一丝虚伪,斟酌词句,道:“其实我有些问题想问您。”
“请讲。”段衡说到这里,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温见雪见状,忙要去叫人。
段衡阻止了他,道:“无妨。”他取出手帕,取去嘴角血液,嗓音淡淡,“其实段某也知道温宗主想问什么,温宗主身为阿琅道侣,告知你也无妨。”
温见雪坐回原位,沉呤片刻,道:“我想知道,这些年,您去了哪里?”
灰黑床帘遮住大半朝这边照来的烛光,段衡几乎沉在黑暗里,许久,他缓缓道:“从雪岭离开后,一直在一个石牢内……”
……
客房内的烛火亮了一夜才熄灭。
温见雪告别段衡,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太阳已经从群山之下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身上,他感觉到几分温暖。
“温宗主。”
观光寺住持同医圣朝这边走来,见到温见雪,顿住脚步,唤了声。
温见雪回神,他行礼道:“住持,医圣前辈。”
观光寺住持捻动佛珠,道:“温宗主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
温见雪道:“一些横在心中的刺没了,所以心情不错。”
“那便要恭喜温宗主了。”医圣笑道。
温见雪站直身体,看向客房,道:“段前辈伤未好,而此刻,我不方便将段前辈接入剑宗主宗,还要接着麻烦两位前辈,帮忙照顾段前辈。”
观光寺住持微微颔首,道:“温宗主不必客气,之前便说了,若是有事,可以找我们帮忙。”
温见雪再次谢过他们,这才离开了。
观光寺住持和医圣见状,推门而入。
段衡坐在床边看着一副画,他见他们进来了,收起了画,放在枕边,道:“这些日子,实在麻烦两位前辈了。”
“若非你如今这个模样,你想麻烦还麻烦不到我们。”医圣说着,示意他伸出手看诊。
“身体未好,你不应该与温宗主谈一夜的话。”
段衡道:“瞧着他欢喜,所以多说了一会。我活到如今,也是为了一些在意的人与事而已。”
观光寺主持合拢双掌,道:“段道友,段家已经倒了。”
“听见雪提起这事了。”
医圣看诊完,段衡收回了手,眼底滑过一丝落寞,却没有什么感情,道,“倒得有些晚。”
他尚且是太上长老弟子时,听青羽说,她的好友失踪了,于是顺着此事,查到了兰家大肆抓妖。
尚且未弄清兰家为何抓妖,兰家出事了。
他救下兰翎,也就是温见雪的母亲,本欲仔细问问她,有关兰家的事,青羽又出事了。
宗派内,不知为何出现了食人妖,造成许多弟子伤亡。
宗派长老执事找不到食人妖,为了安抚人心,竟将此事扣到了青羽头上,要将青羽千刀万剐。
段衡与他们说不通,求见师父,求师父主持公道。
师父看着他,道:宗派重要还是狼妖重要?区区一只狼妖而已,你身为太上长老大弟子,宗主继承人,什么美人得不到?
他又去求见父亲,求父亲劝解师父,主持公道。
父亲扇了他一巴掌,道:跪到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站起来。
亲人好友都劝他不要闹了,你拥有旁人可望不可即的权势、地位、天赋、荣誉,你有什么不满足?人人都在往上爬,你不要糊涂,自个往下跌。
段衡忽然发现亲人朋友与那些为一己之私,罔顾天理的人,并无不同。
他跪在祠堂跪了一夜,叛变了。
他生在段家,天赋出众,从小就被寄于厚望,所走的每一步,皆是早早被规划好了的,容不得出错。
他明明活着,却感觉不到活着。
唯一让他感觉活着的存在。
他们也要剥夺。
他们要他走他应该的道路,可他不想走了。
定天宗和段家派人追杀,他带着谢青羽逃去了下界。
在下界雪岭,改名换姓,彻底安顿后,他曾返回上界,寻找兰翎。
兰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法,他回到了下界,过起了平淡的生活。
假使那个时候,他未曾放弃追查,或许段家早倒了。
后面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段衡看向医圣,道:“我何时能修炼?”
医圣在一旁道:“你经脉被封太久,一时半会不能修炼,需要好生调养,直至天地灵气进入经脉时,运转不再有滞留感。”
“另外,你跪得太久了,腿被地气所伤,最近几日,最好不要下床,否则断了,别怪我没说。”
段衡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他低低道:”多谢前辈嘱咐,我明白了。”
医圣同他又说了其他事,打算和观光寺主持离开了,走到屏风处,被段衡的问题拉住了脚步。
“神魂未散,死了几十年的妖,现下可转世?”
“应该是转世了。”医圣仔细一想,便明白段衡为何问这个问题,他转过身,解释道。
“或许转了几个世了。不过,你要想找到,十分困难,我从未听说有人找到想找的转世之人。”
观光寺主持念了声佛语,道:“段道友,莫要强求,一切事物皆有缘法,强求恐怕会生心魔。”
段复没有回话。
薄薄的天光从窗扉没入房间,段衡展开了画卷。
画卷上有着谢琅的画像。
温见雪昨晚将谢琅如今的模样画给了他。
谢琅已经长大了,五官深邃,鼻梁嘴唇都极其像谢青羽。
段衡在山洞石牢内待了数年,对于时间,失去了感知。
他觉得谢琅一瞬间便长大了。
他对谢琅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
……
谢琅小时候特别黏人。
没有谢琅时,他和青羽不必注意脚下,有了谢琅后,就要格外注意脚下。
因为谢琅这混账小子,一见他们做事,便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变回原形,糯米团子一样,嗷嗷嗷地跟在他们脚边。
揪住后脖颈,丟进墙上挂着的篮子里,不行。
他会翻出来。
摔得头破血流,两眼冒金星,他依然要翻出来。
用术法绑住他也不行,成日看大人使用术法,狼小鬼大,知道如何解开术法。
于是只能任由他跟着。
在雪岭的最后一个冬天,谢琅已经比灶台高了。
他不像小时候那般黏人,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仗着会些妖术会些剑法,成天跑出去祸害雪岭中的动物,招惹雪岭里的妖物,堪称混世小魔王。
谢青羽唯恐天下不乱,每次谢琅出去嚯嚯,她都要在旁边夸奖,对方很有她小时候的霸道模样,偶尔还会跟着一起出去嚯嚯。
段衡总是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假设他们抓鱼掉水里了,还要把他们捞起来,赶紧擦干水,不然会感冒。
虽然他们确实会搞出一堆事,但在这漫长且枯燥的冬天,倒也是种乐趣。
段衡记得,混世小魔王那个冬天,还很不成熟,给他戴上耳坠,他会丢了耳坠,背着木剑,抄起双臂,冷哼一声。
“这是女孩子的东西,我才不戴。”
谢青羽吓唬他,“你不戴,娶不到媳妇。”
混世小魔王认真地说:“谢青羽,你不要吓我,我娶得到,因为我未来会是最强大的剑修。”
现下再看混世小魔王的画像,已然成熟,稳重且凌厉,如同一柄雪亮的剑。
段衡收起了画卷,闭上眼睛,过了这个秋天,便是冬天了。
他如今最是不喜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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