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褚归此刻之所以单独问严学海接诊的病人,是因为对
方曾在他手里看过病。
蒋利兵说完了复诊的情况:“我感觉她的病情很奇怪,明明中途好转过,不知道为什么又恶化了。”
“她停了我开的药。”褚归语气听不出喜怒,“她上个月十五号到卫生所找我,我给她开了十天的药,交代她十天后复诊。”
显然十天后她没有来,并且把褚归的遗嘱全违反了,褚归垂下眉眼,笃定地告诉蒋利兵:“按严学海的方子,她的鸡爪疯永远治不好。”
“你的药有效,好端端的她干啥停了?”蒋利兵闹不明白,吃着有效,正常人不该继续吃吗。不选褚归选严学海,她咋想的?
“她急着生儿子,我叫她两年内不要怀孕。”褚归不带情绪道,反正于褚归而言,她只是一个自己接诊过的病人,他履行了医生的职责,病人如何执行的与他无关。
为了生儿子,把有效的药停了,换更差的医生?蒋利兵郁闷地翻了一个白眼,他真替褚归不值,严学海的医术哪里配和褚归相提并论。
“她的症状是寒湿入血,严学海用治表寒的药物拔除不了伏寒。”就事论事,对方的病当教学案例是很不错的,褚归借蒋利兵的钢笔写了一味药,“伏寒需大辛大热的猛药温通十二经,金匮》中的乌头汤主治寒湿历结,看严学海敢不敢用了。”
褚归写的是川乌,川乌有剧毒,配药的分量不准确或者煎煮的方法有误均容易导致中毒,严重者可致命,一般的医生少有敢往药里加川乌的。
“严学海他胆子小,肯定不敢用。”蒋利兵一副摸准了严学海脾气的模样,“褚医生,她的病必须用川乌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保险一点的。”
“以我的方法,要根治川乌是必不可少的。”褚归倒是敢用,但对方未必敢服。
褚归画了个圈圈住川乌二字,不再为此耗费时间,他翻回上一页,讲起了其他病例,直到招待所的接待员来赶人。
之前接待员允许蒋利兵上楼是收了他递的糖,蒋利兵没有介绍信,要是上面突击检查,发现他在招待所过夜,接待员是会受处罚的。
“行行行,我马上走。”蒋利兵把褚归讲着的病例听完,匆匆做了个记号,同褚归道别离开了招待所。
两人一讲讲了三个小时,蒋利兵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禇归呼了口冷气,钻进了入住时接待员抱来的厚棉被中,床单冰凉,冻得褚归直缩脚,少了贺岱岳暖被窝,怪令人不适应的。
暗色掩盖了天光,确认褚归不会回来后贺岱岳栓上了大门,在吴大娘家吃完晚饭他特意到村口等过半个多钟头,一面希望褚归能回,一面不想他走夜路。
因为吃饭前禇归没回来,吴大娘单独拿碗为他留了一份,潘中菊架锅里热着,贺岱岳栓了门,她才把锅里的饭菜端到了碗柜里。
“妈你去睡吧。”贺岱岳举起煤油灯,照着潘中菊进卧房,潘中菊的床头放了个手电筒,晚上起夜手电筒比煤油灯好使。
潘中菊躺下了,明知褚归回不了,贺岱岳依旧在堂屋坐着,天麻破天荒地卧上了他的膝头,陪他守到了平日睡觉的点。
揉了揉干涩的眼,贺岱岳大腿一轻,天麻自觉跳到了地上。火光从堂屋向卧房移动,到了床边,贺岱岳朝煤油灯一吹,困山村整个陷入了黑暗。!
第147章
潘中菊醒时屋里仅她一人,锅里温着贺岱岳不知何时起床做的早饭,后院的首乌吃着谷料,因为太早,潘中菊恍惚从首乌的眼睛里看到了人一般的困顿。
像极了早上没睡醒,被强行叫起来吃饭的小孩。
潘中菊洗了脸,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地用梳子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耳后,她知道贺岱岳早起去了哪,但他对褚归是不是过于紧张了?
褚归是城里人,可接连几日天清气朗的,路面干得风能扬起尘,真用得着往返接送吗?
梳头发的手不由自主的变慢,潘中菊失神地捏着梳子,手搭着腿,表情若有所思。褚归与贺岱岳相处的一幕幕浮现脑海,潘中菊想了半天落不到一个实处,仿佛始终缺了点什么。
“喵~”天麻讨食的叫声打断了潘中菊的思绪,她放下梳子掖了掖头发,俯身摸摸天麻毛茸茸的脑袋。
潘中菊拍拍衣服起身,她头发长得密,梳头时难免会掉一两根,嘀咕了一句没见过关系这么好的两个人,她揭开锅盖端出了贺岱岳留的早饭。
天麻吃到了潘中菊分的小半张饼,它对吃食从来不挑,给什么吃什么,偶尔自己抓个老鼠打打牙祭,家里跟后山竹林的老鼠被它抓绝了迹,为此它不得不扩大了活动范围。
上门借猫的人接连被拒,次数多了,村里人渐渐明白潘中菊是来真的,虽然他们不理解干嘛把一只畜生看得那么重,但猫是人家养的,主人家不借,他们也没法硬抢。
吃早饭呢。?”吴大娘跨过门槛,到八仙桌边的条凳上坐下,“怎么你一个人吃饭,你家岱岳去哪了?”
“他到公社接褚医生去了,你吃过了吗?”潘中菊将装饼的碗朝吴大娘推了推,“我给你拿筷子。”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自己的吧。”吴大娘把碗推回去,随口打趣了一句,“你家岱岳可真稀罕褚医生,我跟铁蛋他爷爷刚结婚那会儿L都没他们俩黏糊。”
吴大娘和铁蛋爷爷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见了面互相没什么意见,相处上几次便定了结婚的日子,新婚夫妻最是亲密,却也没有贺岱岳那样褚归走哪跟哪的,瞧瞧褚归不过在外面歇了一个晚上,贺岱岳大清早就巴巴地赶着接人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潘中菊僵了一瞬,勉强嚼了两口咽下嘴里的软饼,顿时失了胃口。
“咋不吃了?”吴大娘见潘中菊拎起了锅盖,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你大哥的猪莫非杀过了吗?”
“没杀,岱岳做的饼多,我吃饱了。”潘中菊掩饰道,“杀猪匠八点到,你要换肉啊?”
“嗯,野猪肉膻得很,买点家猪肉过年吃。你大嫂的猪养得好,我怕晚了让人抢光了。”吴大娘有备而来,她揣着自家的公分本,准备换个三四斤。
满村谁家养了猪、养了几头,猪养得怎么样,吴大娘一清一楚,贺大伯家的两头猪同圏喂养,一头交了百八十斤,另一头绝对轻不到哪去。
吴大娘看过村里其他人家养的
猪,全是瘦骨架子,贺大伯娘能甩他们几条街。
村上的分肉不是按人头给,而是各家拿工分换,养猪的人家则用换得的工分兑来年养猪的粮食,如此循环往复。潘中菊以前替村上养牛,逢贺大伯家杀年猪总会换一块肉,同贺大伯给的一起挂到房梁存着,盼贺岱岳回家探亲吃。
吴大娘和取了公分本的潘中菊向外走:“今年岱岳和褚医生在,你怕是得多换点肉。”
嗯,岱岳让我换十斤。⒈⒈”潘中菊锁了院门,对于一头毛重百来斤的猪,十斤肉不算少了,毕竟还得去除血水、内脏和猪头猪脚。
说着话到了贺大伯家,大伯娘养的猪好是众所周知的事,院里站了不少人,吴大娘借潘中菊的光进了厨房,大伯娘系着围裙在灶前烧火,锅里的水滋滋作响,差不多快开了。
背着家伙事的杀猪匠早了一刻钟抵达,贺代光叫上杨朗他们把猪从圈里拉了出来,合力按到了杀猪凳上。
杀猪匠是杀了十几年的老手,他找准位置一刀下去,冒着热气的深红猪血哗哗的流入下方接血的大盆中。
吴大娘夸了声这猪血好,杀猪匠兑了两瓢水,撒一撮细盐搅匀:“行了,抬走吧。”
刮毛剖腹,倒吊在楼梯上的猪约莫一人高,杀猪匠挥动着剔骨刀将其分为了两扇,贺代光他们协助着转移至倒扣的打谷斗上。
白花花的猪油颤巍巍地晃荡,王成才拎着村里的大称,卸了猪头猪脚的两扇猪肉净重九十八斤,村民们捧着公分本,一个“我换一斤”、一个“我换一斤半”地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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