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旁地下则摆了好些鱼获,一桶青口、一桶扇贝、一兜螃蟹,一小盆辣螺,牛角螺和狗牙螺也有,鱼则有海鲈鱼、鲻鱼、十几条鲳鱼。
以前在一个摊子上,少见这么多种类,随便挑两样回去也能做顿饭了,省事得很。
且赵家媳妇留意到,这摊子特地搬了几块石板铺地,如此不小心泼出来的水不会让地面上都是湿泥,看着比圩集上那些摊子干净多了。
看了两眼,摊子上又成一单生意,卖出去三条鲳鱼。
桌子后年轻的夫郎收了钱,身边汉子拿起剪刀,没两下就把三条鱼都收拾利索,掏出来的内脏丢到一旁,取了麻绳将鱼嘴穿成一串,给了买主。
赵家媳妇心动得很,上前问价,“鲈鱼怎么卖的?”
“十五文一斤。”
回话的是那年轻夫郎,语调细声细气的,不过正好能听清。
秋鲈鱼当季,正肥美的时候,价钱贱不了,十五文是常有的价,赵家媳妇却是习惯性道:“贵了,便宜些。”
“娘子,十五文不贵了,您往圩集上瞧瞧去,那边都卖到十七八文一斤了。”
这回接她话的是钟洺,赵家媳妇柳眉一抬,“鲈鱼何时能卖到十七八文了,你这人做生意不实在。”
钟洺没生恼,徐徐道:“娘子不知,今日市司刚给圩集上的鱼获摊子新增了鱼税,两斤以下的鲈鱼但凡上了岸,每斤就要多交一文税钱,两斤以上的多交两文,这卖价可不就跟着涨了?”
海鲜的品相和个头脱不了干系,哪怕都是都一样的东西,吃到嘴里也是差不多的滋味,但个头大的就是比个头小的卖价贵,就此分出三六九等来。
市司那伙人自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捏着这个由头拼命刮油水。
赵家媳妇打量面前的夫夫,狐疑道:“照你这么说,你们怎么不涨价?”
“这不是想法子在此处赁了摊子,不归圩集管,自就不用多交那笔钱,也好给大家伙谋个实惠。”
钟洺说罢笑笑,信手挑了条中等大小的鲈鱼给妇人看,“娘子买鲈鱼,预备回去怎么吃,家里几口人,瞧瞧这条够不够斤两?”
“够了够了,我家就六口人。”
赵家媳妇还在想钟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就在她犹豫时,摊子前又来了个夫郎买鲈鱼,得知一斤才十五文,他直接就选走一条。
赵家媳妇与他打听码头上的事,这夫郎道:“今日快别往那边去了,有人在闹事,衙门派了官差,挎着刀站在那处,吓死个人。”
他“啧”一声道:“这也就罢了,打眼一看,卖鱼获的人比以前少,选不出什么东西,价钱也比以往贵了,早知这边也开了鱼获摊子,我才不走这一趟,看看我这一脚湿泥。”
夫郎在地上蹭两下木屐,得知自己要的那条鱼两斤四两,他数了三十六文出来,甚至没讲价。
赵家媳妇见如此,也赶紧把刚刚自己看好的那条鲈鱼要来过秤,免得再晚一会儿真的买不到。
钟洺得知她是要回家做鱼头,便把鱼头鱼尾单独剁下来包进芭蕉叶子,鱼身也从中剖开。
赵家媳妇拎了鱼,喜盈盈地走了,身后的新摊子前暂没了客,钟洺清理着砧板附近的碎肉和鱼内脏,苏乙洗了洗手,拿出条帕子让钟洺弯腰。
“我给你擦擦汗,都快淌进眼睛里了。”
钟洺遂俯下身去,微闭了眼睛,任由小哥儿忙活。
斜对面的树下,钟三叔已经站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
他见钟洺摆的摊子位置不错,生意也不差,加上在码头所见,每一条都和前两日钟洺与家中亲戚们所说的一致,方知晓这次侄子是真的在乡里有门路,提前得了可靠的消息,方能未雨绸缪,早早赁下摊子。
不然光看这满地的鱼获,鱼税怕是得交出去几十文,经年累月,谁吃得消。
只是赁个摊子的花销不小,一笔好几两出去,月月赁钱还得照交不误。
他不是钟洺和苏乙,正是年轻心气最盛的时候,能花也能挣,亦尚未有孩子养。
自家不说别的,就虎子和豹子两个小子,以后的彩礼就足够他劳碌半辈子,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
钟三叔在原地站了半晌,愁得牙疼,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家去,和媳妇还有二姐、老四商量商量再说。
钟洺不知三叔来了又走,他和苏乙刚才喘了口气,紧接着又有人来摊子前问价,不只是买海货的,买虾酱的也有。
还有人认出苏乙就是之前在圩集卖虾酱的哥儿,知道他的虾酱味道好,回去喊着街坊一起,一人打了一碗。
眨眼间一个多时辰过去,街上的早市差不多已经结束,好些卖早食的已经预备收摊。
摊子上的鲈鱼、鲳鱼和螃蟹全卖空了,鲻鱼还剩两条,各种小海鲜或多或少余下部分。
“这会儿没人,坐下歇会儿,喝口水。”
钟洺抬起手臂蹭了蹭额头上的汗,搬出个杌子来放到摊子后,叫苏乙来坐。
苏乙接过他递来的水罐,抬起来喝了两口,抚平了快要着火的喉咙,干巴巴的嘴唇上沾了水光,惹得钟洺多看两眼,只觉得夫郎哪里都好。
苏乙得了钟洺的安排,管着收来的钱,因为怕丢,钱袋就系在腰间,是个结结实实的布兜子,因而坐下时腰间的钱袋哗啦作响。
钟洺轻挑眉道:“小苏老板今朝发财了。”
苏乙抿着唇笑,显出两侧梨涡,他抬手摸了摸鼓鼓的钱袋,低声同自家相公道:“今天生意比想象中要好。”
钟洺点点头,“咱们加把劲,争取早点收摊,回家数钱去。”
第42章 刘家兄弟
渐至晌午, 到了收摊的时候,钟洺去附近街头的井里挑来两桶水擦桌擦地,污水冲进街两旁的排水土沟。
苏乙拾整着桌上的东西, 提起空坛子时道:“我今日带了三坛子酱,给辛掌柜送去一坛, 剩下两坛子居然也卖空了,往常一坛子都得剩个底, 这么看居然还带少了。”
以前他卖得少, 做得也少, 现在一看,要是以后还按这个数量做,都赶不上卖的量。
“因这里毕竟是南街, 你没发现今天好几个来咱们摊上买东西的,看打扮就知是往日不会往码头圩集去的, 这些人现在也会光顾咱们的摊子, 算下来来的客多了,卖得自然就快。”
苏乙顺着钟洺说的一想,好像还真是如此。
“要是这样,倒觉得摆出个酱摊子, 只卖一味酱未免太少,今日还有人过来问有没有豆酱卖的,可惜我还真不会制豆酱,不然一起搭着卖, 也是个法子。”
他们摊子上的“酱”字招牌是钟洺教苏乙写的, 一笔一划,很是醒目,城里识几个字的人有不少, 好些个客都是见了招牌才来近处打酱,豆酱和酱油、盐巴一样,家家都有,看他是卖酱的,怎能不多问一句,谁都乐意在一处把东西买全,省得到处跑。
“咱们做豆酱不划算,一来是要从村户手里收豆子,多了层本钱,二来豆酱不比虾酱,街头巷尾卖得更多,好些自家种豆的人就会制,价钱上咱们胜不过他们。”
他见苏乙眉眼微垂,很是困扰的模样,遂道:“这才第一日,做生意不就是摸索着来的,待回家去,咱们再一起琢磨。”
苏乙便不再胡思乱想,很快桌上的东西全数清空,钟洺不用苏乙帮忙,一个人就把两张桌子直接摞起,扛到后面树下的墙根子底下,盖上一张油布挡雨挡尘,再压一块石头防止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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