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打开一片船板,下面的蓄水格里已提前装了海水,墨鱼尽数倾倒入内,大大的脑袋里喷出黑色的墨汁,很快将里面的清水染浑。
“今晚一共要下几次网?”
苏乙看着挤在一起的墨鱼,就近问钟洺。
“下个四五次就差不多了,不然太晚,带回去也收拾不过来。”
苏乙点头,确实,这么多墨鱼拾掇起来也要花时间,不赶紧掏出内脏,该腌的腌上,该晒干的晒干,放到明日就不如今日新鲜,腥味一大,再腌起来味道也要变。
水上人的鼻子和舌头都灵着呢,但凡有一点不新鲜都绝不会吃。
趁几步之外,钟守财和白雁说话,没注意这边,钟洺低头轻声道:“你和嫂子可还说得来?”
他之前说钟涵怕生,其实苏乙也有些怕,只是每日做生意时显不出来,除此之外,在家里船上时,甚至不常去寻二姑或是莺姐儿他们说话,更乐意自己安静做事。
白雁的性格和苏乙截然不同,今晚说是让他俩作伴,钟洺估计还是白雁说得更多些。
“说得来,嫂嫂人好,拉着我说话,还教我怎么腌墨鱼膘肠。”
苏乙小声跟钟洺讲,“我本还想请嫂嫂去舱里坐,她大概不想麻烦我,怎么也不进去,我俩便只在船头上站着看你们撒网,对了,她还夸鱼骨风铃好看。”
听他这般说,钟洺放心下来,他忍不住牵了下夫郎的手,却忘了自己满手是海水,也蹭去了苏乙的指缝掌间。
“咳!”
钟守财回身见此一幕,偏要咳嗽一声去扰人,苏乙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钟洺却攥得严实,故意问钟守财,“守财哥是害了风寒?我家有老鼠簕的叶子,不如给你拿几根去煮水喝。”
钟守财被他气笑,抬手指他道:“好你个小子,我可记着了。”
笑闹一阵,那头有人喊他俩过去下第二网,两人这才换了船。
四网过后,亥时已过,各船载着自家分到的几十斤墨鱼,乘着月色返回。
“相公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自家船缀在最后几艘当中,苏乙本蹲在船头,和钟洺一起估量墨鱼的斤两,忽然耳闻一阵细碎的鸣叫,有些像鸟鸣,可分明是从海里传来的。
“该是以前听过,又有些想不起来。”
钟洺侧耳去听,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抹银灰色的影子猝然自水中跃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紧跟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月光大盛,如梦似幻。
他猛地想起那叫声的来处。
“是鱼狸。”
伴随着数只鱼狸出水击浪,附近船上的人都留意到这一幕,喧嚣顿起,有人吹起口哨,有人欢呼鼓掌。
鱼狸成群结队,不知是吃饱了墨鱼太高兴还是怎样,听到人声并不惧怕,反而越发兴奋似的,不住出水,借此嬉戏玩乐。
一群鱼狸的叫声叠在一起,细听还有不同的高低节奏。
“也不知它们是在说话,还是在唱曲。”
苏乙被钟洺护着,站在船头眺望,以前鱼狸也曾来过白水澳的海湾中好几次,只是没有一次离得这么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他不由扯住钟洺衣袖,“咱们快些回去,也带小仔和二姑他们来看看。”
当夜,白水澳的水上人全都撑船聚在水面上,远远将鱼狸击浪拍水的一幕看了个过瘾,往后数日都有了谈资,翻来覆去说也不觉无趣。
——
秋冬的日头不如夏日里长,比起穿在绳子上晒干,水上人更喜用风干,取一只竹筐,将掏干内脏的墨鱼一层一层叠放,中间撒上大粒粗盐相隔。
白天将竹筐放在通风处,入夜收起来,上面压上大石头,可让其中的盐水渗出,顺着竹筐的孔洞漏下,就算是下雨,也能一筐一筐直接收回,省下不少力气。
而内脏做的膘肠,皆被苏乙学着白雁教的法子放入坛中单独腌制,搁在泡菜坛子旁边。
说起泡菜,之前制的水芹和藕片泡菜已经能吃了,这几日无论早晚家里都会捞出来一碟,酸味入里,生津爽口。
钟洺喝完一碗米粥,碗底干干净净,他放下筷子道:“今日去乡里把铁锅买回来,石头灶晒了几日该干了,锅放上就能用。”
村户家用的大铁锅不必提前找铁匠做,铺子里都有现成的,挑一口回来放上就是。
苏乙闻言,几口吃完饭,搁下碗筷,去屋里开钱匣取银子,“拿个三十两,怎么也够了。”
家里散银这阵子花了不少出去,石屋石磨,修水栏付定钱,现今又要添置铁锅。
好在同时也有出有进,现今剩的差不多正是三十几两,苏乙数出其中一部分,全数拿布裹了。
要么说好锅都是能传家的,即使破了也只是补一补,没几个舍得就此换新的,因着要买一口不是小钱。
“早买回来早心安,这几日天不好,怕是又要起风。”
过去一说龙气要来,苏乙只觉得害怕,现在却想着,哪怕在石屋里躲飓风,他们也有事做,守着石磨多磨几斤虾酱出来也好。
家里石屋坚固,房顶是刚补的,定能安稳顺当地度过。
碗筷收拢,矮桌撤下,钟涵也拍了拍饱了的小肚子,提起小桶去喊雀哥儿,两人一起再去钟三叔叫找钟豹和钟苗,同去沙滩上挖蛤蜊捉沙蟹,拿回来好卖给他大哥大嫂,换了铜板去乡里买糖球。
清晨里,一家子无论大小都有事做,没半个闲人。
待二人到了南街,新一日里的新生意便又开始了。
第69章 【加更】
铁锅讲价讲到二十五两, 沉甸甸的一口,苏乙试了试,压根抱不动, 还是钟洺两手抱起,一路带回了摊子上。
对面钟三叔家的摊子今日是三婶梁氏看摊, 她见了大铁锅,过来摸两圈, 屈指敲两下道:“确是口好锅, 用料足呢, 养好了能用许多年。”
铁锅养好了不会生红锈,怎么做饭菜也不会糊锅,要是养不好, 再赶上那等不会做饭的人去用,把锅底烧漏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坊间常有这等笑话。
眼看钟洺和苏乙的小日子蒸蒸日上, 她也跟着高兴,钟洺还是个半大小子时就没了爹娘,虽说自家不比二姐家,就近看顾着当半个儿子养, 可到底也是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见其成家立业了,怎能不欣慰。
把铁锅放在摊位后,瞅着这个时辰没太多生意, 钟洺拿出褡裢往肩头一甩, 里面的铜板跟着碰撞,哗啦作响。
“三婶,让阿乙陪着你坐会儿说说话, 我去打些酱油来,有没有什么要捎带的?”
梁氏想了想,暂未想出,现今因在南街摆摊的缘故,有什么东西想到后起身就去买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缺东少西。
不过她还是想到一事,同钟洺道:“你要是顺路,去粮铺扎一头,问问现在粝米和白米各卖几钱了,家里的米缸子快见底,要是价钱合适,明日喊你三叔去多称些来挑回家去。”
吃米是水上人的大事,卖鱼换米,乃安身立命之本,故而对粮价最是关心。
钟洺得了梁氏吩咐,提起酱油壶,拐个弯先进粮铺,省的一会儿拎着酱油还怕洒了。
进门问粮价,得知白米三十六文一升,粝米十七文一升,伙计拍着胸脯说都是今年新米。
钟洺记下价钱,另要了一斤红豆,二斤红皮花生,家里还有上次詹家给的枸杞,这三样配上红糖、红枣,可以煮五红粥补血,现今六七日里他就给夫郎与小弟炖一盅,吃得两人脸上红扑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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