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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天下(28)

作者:百夜 时间:2017-09-04 13:35:22 标签:重生 父子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平步青云


  若是往上,指腹便可以碰触到他光滑细腻的皮肤,想必如同他的手一般,摸着如同一块上好的软玉。

  若是往下,只需要两指两指放在他的喉结轻轻地一用力,自己便不用担心多了一个污点,也不用再内心纠结无比。

  文禛的手掌突然伸展开来,不过还没来得及动作,躺在他腿上的宁云晋却睁开了朦胧地眼睛。

  宁云晋是被吓醒的!

  若是有人将暖烘烘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边还不醒来,那这么多年的功夫就白炼了,还不如回娘胎重新投胎。

  他不敢有所动作,只是强作镇定的睁开眼睛望着文禛。

  “既然醒来了还不起来。”文禛已经探出的手掌忍不住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朕既然知道你有这等技巧,日后只怕要常召你入宫了。”

  宁云晋翻身坐直,正襟危坐地将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那是微臣莫大的荣幸。”

  两人接下来便没有再久留,文禛用马车将宁云晋送回了宫中,嘱咐他回府记得喝完热热地姜汤驱寒,便径直回了皇宫。

  宁云晋站在大门口,等到文禛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这才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文禛,怎么突然一下有杀气。虽然那杀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可是放在自己颈项旁边的手掌却做不得假。

  问题是刚才文禛如果要杀自己多的是机会,自己那一会儿可是毫无防备地落在他手心,怎么在自己睁开眼睛之后却又要自己日后多入宫!?

  宁云晋苦恼地皱着眉头思索着文禛刚刚的一举一动,从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对自己并没有不满……

  宁敬贤刚到家便看到自己小二在大门口一会儿皱眉,一会叹气,小脸团成一团,那憨憨傻傻的样子与平日里的精明完全不同,不由得好笑。见宁云晋肩上已经落了些积雪,他担心孩子着凉。

  “小二,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父亲!”宁云晋见到他不由得露出了笑脸,有些尴尬地挠了下头,“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呢!”

  爷俩一起走进府里,宁云晋说了些今日的所见所闻,忍不住问,“父亲,皇上最近很闲吗?”

  “哪里闲得起来。”宁敬贤叹了口气,“太子的生辰快到了不说,边境还得到消息,奉武族正准备建国,听说都城都已经定好了。朝廷上下都在备战,等着看这事的后续结果。”

  既然这么忙,文禛怎么还有时间跑出宫赏雪!?宁云晋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提起奉武族建国的事情,他总算是想起了自己一直没想到的事情。

  “父亲,你最近有听到过欧侯老师的消息吗?”宁云晋问。

  宁敬贤摇头,“没听说过,你最近没去他老人家那里?”

  “从上上次老师就没在家了,也没听说他去哪儿。”宁云晋道,他记得老爷子是今年去世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却不清楚。老爷子平日里极其注意养生,内功又深厚,身体比寻常年轻人还健康,眼瞅着都已经到了年底,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会出事的样子。

  宁敬贤自然不知道他所想,只是嘱咐道,“开春就要准备省试了,你且收收心,好好备考。现在你的身体也虚,正好借这由头能推就推了,等到当了差多的是你应酬的时候。”

  “儿子省的。”宁云晋一副虚心受教样子,乖巧地道,“从上月初就开始拾起书本了。”

  宁敬贤满意地点头,“你是个懂事的,为父也只是提上这么一句。既然是你自己选了科举这条路,就要悉心走下去。咱们宁家没出过你这么能读书的,功课方面没人帮得了你,不过其他的断然不会短了你的。”

  “父亲您就只管放心吧!”宁云晋挽着他的手,笑嘻嘻地道,“儿子定将考个好成绩为宁府争光。”

  那日与父亲说过话之后,宁云晋便真的开始将心思全部用在了看书上。后世号称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比起科举这一条路来说简直是逊爆了。省试不比乡试,要和全国的人较量,华夏从来不缺才华横溢地人,要想能取得好成绩,即使是如宁云晋这样拥有不凡天赋的人也必须要刻苦用功。

  更何况宁云晋的目标是“连中三元”,这个口号虽然常常用来恭维考生,但是真正历史上能够达成的人寥寥无几。目前历史上已知的恰好是十位,刚刚两个手能数清而已。本朝自开国恢复科举制度之后,还没有一个能连中三元的,就算文禛对自己十分欣赏,但是殿试的时候如果自己的文章不能力压群雄,只怕文禛都不好点!

  他才刚刚闭关读书几天而已,突然便有不速之客之际找上门来。门房的小厮来通报的时候只说来人是欧侯府的,并没有拜帖,宁云晋一听便心中一动,搁下手中的书本就跟着出去了。

  一见来人是欧侯府里照顾老师生活起居唯一的小厮,看到他脸上焦急的神色,宁云晋眉头一皱,难道真出事了!?

  “老师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急叫我过去?”

  “大宗师只是叫奴才来请宁公子,请公子速去。”那小厮焦急地道,说完他还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大宗师好似有伤……只是这么短短几天,他老人家看着老了好多。”

  宁云晋一听心中便一咯噔,一般来言内功越高的人越是驻颜有术,像大宗师这样的人平日看着如同六七十岁的老人,谁都不会想到他已经是过百岁的人瑞,只不过是他的生理年龄衰老得比常人慢了几倍而已。

  但是这样的效果都是得益于内功,一旦受了重伤导致内力流失或者功力大减,便会渐渐还原成真实年龄的样子。只听小厮描述,宁云晋便知道大宗师这次只怕伤得不清,已经动摇了根本,所以才会在这么短时间就开始衰老。

  他骑着马,一路沉默地跟着小厮朝着欧侯府而去。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得不受限于内城不得策马狂奔的规定。

  到了欧侯府中,宁云晋第一次被请入了大宗师的房间。别看他跟着欧侯学了这么些年,但是经常待的地方却只有两处,外面的院子和大堂,其他的地方实在不敢乱走动。

  一进入房间,宁云晋便只觉得老爷子的这里实在太过简单,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入门的屏风和炕之外基本看不到什么摆设,根本不像是一个镇守了这个国家,整个族群几十年的人居住的地方。

  “你来了!”欧侯修己看着自己最小的这个弟子,眸中闪过了一抹遗憾。

  宁云晋绕过屏风之后,便看到了正躺在炕上的老爷子。只是一眼他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趴在炕边,惊讶地问,“老师,您怎么了!”

  欧侯修己斜斜地躺在炕上,他的头花胡须已经全白了,就连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看着如同行将入木的老人。

  “不妨事。只不过是老了而已。”

  他的声音与往常那中气十足地样子完全不同,宁云晋想不通仅仅是不到一个月时间而已,老爷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紧张地道,“老师,要不我……”

  “你的心意为师领了。”欧侯修己望着他,摇了摇头,“只是已经没有必要。”

  宁云晋见他仅仅是摇头就虚弱无比,震惊之下道了声,“老师,弟子逾越了。”说完他便闪电般的出手抓住老爷子的手,把起脉来。

  老人的手枯瘦如柴,却丝毫没有反抗。宁云晋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脉动,等到探完之后,他大惊失色,“老师,您的功力……”

  “散了。”欧侯修己浑不在意地道,“看来还是没有白学。”

  宁云晋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木木的,他原本以为老爷子的命运也被自己的存在蝴蝶掉了,可是就在以为最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大夏的这根顶梁柱却倒下了!

  “老头子我已经过了人仙之年,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欧侯修己淡然地道,“只不过有些遗憾,原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至少可以教你到弱冠之年,所以之前一直都在为你夯实基础。”

  “老师……您的伤是谁干的?”宁云晋已经发现老人身上有不少箭伤,体内还有毒素和阴寒的真气,很明显老爷子不但是散了功,身体还正饱受着煎熬。

  “我说,你听。”欧侯修己避而不谈,“为师知道你的命格不凡,又是有奇遇之人,你不比寻常幼童,教的细了反倒不如你自己领悟的效果好,这些年你可怨我?”

  宁云晋连忙摇头,老爷子的教学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每一个动作要求都十分严格,看得出来对自己也是用了心的。

  “我走后,你便要抓紧用功了,再不可像以前那般懒散。”欧侯修己突然目光如电地望着他,“答应为师一个条件,否则老头子我死也不会瞑目!”

  “只要没到国破家亡的时候,不许干涉储位之争。”

  宁云晋愣了一下,见欧侯修己死死望着自己,他咽了下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的眼睛突然睁圆,毅然道,“我宁云晋在此发誓,只要没到大夏国破家亡的时候,用不干涉储位之争,否则日后不得好死。”

  拥有血脉之力的人发誓可是不同寻常人,那是真的要灵验的!欧侯修己见他发过誓后,又恢复成虚弱的样子,“果然是个好孩子。为师知道你是含怨而生的,但是时也命也,你若还是看不开,终究只是得了一场水月镜花。”

  宁云晋苦笑,他总觉得老人家这番话仿佛是已经知道自己是重生而来的,但是他也不敢真的开口询问,只是点头道,“老师,弟子早已经看开了。”

  “人生百年也不过是弹指而已。”欧侯修己叹息道,“自古以来祭天者应天运而生,却无比不是子息艰难,亲人不寿,老头子便给你一句忠告。”他顿了顿道,“记得要珍惜当下。等你老了便会知道错过的会多么珍贵。”

  宁云晋眨了眨眼,眼眶中的泪滴却不由自主地滑落。他知道老爷子这已经是在交代遗言了,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哽咽道,“弟子知道了。”

  欧侯修己说完这番话便闭上眼睛休息,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简直如同死了一般。宁云晋守在一旁不敢离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便听到那个小厮在门外低声道,“大宗师,皇上驾到!”

  宁云晋扭头望向房门,便看到文禛穿着一身朴素至极的青衣缓缓走了进来。

 

 

第72章

 

  文禛进门便对床上的老人行了个弟子礼。

  “老师,您受累了。”

  欧侯修己睁开眼睛,也许是刚刚休息恢复了一些体力,他的双眼看起来都明亮了一些。

  “皇帝你来的到快。”欧侯叫了他一声,便示意宁云晋扶自己坐起来。

  宁云晋连忙小心地扶起老人,又在他身后垫了好几个靠枕,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老师,那边的国书已经递过来了。”文禛从袖子里取出一册折子,双手递上前,“是求和的。”

  “皇帝你自己处理吧!”

  欧侯并不接那折子,神色间带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这次我与毕沧浪那老匹夫约战在塞外,原是为了阻止奉武族立国,虽然我重伤了他,却没想到蒙塔居然不顾颜面派了士兵接应。”

  他叹了口气道,“毕沧浪被我震伤了肺腑,加之对方不知道老夫伤势如何,等我死后,只要秘不发丧,至少还可保大夏三五年太平。皇帝你便利用这段时间好自为之吧!”

  宁云晋被老爷子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突然出事,原来在这种看似天下太平的时候,老人家居然去与奉武族的大宗师战了一场。

  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奉武族建国之后只是小规模的扰边,居然一切都是由于老爷子的余威犹在。

  “是朕没想到蒙塔会那么疯狂,若是也派人接应老师……”文禛平日里面无表情地脸上闪过一抹愧疚。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是老夫自己托大了,只是找了人压阵而已。”欧侯修己浑不在意,他扭头望了一眼宁云晋,“小子,我要交代你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先回去吧!”

  宁云晋知道这是老师有事要对文禛交代,而且还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虽然颇为不舍也只有起身对二人行礼,离开了房间。

  出了欧侯修己的房间,他并没有急着离去,反倒是站在门廊边等待文禛。老人家既然已经散功,便会一日虚弱过一日,只怕是时日不多了,他的至亲都已经不在,最亲近的人只剩下文禛与自己。

  虽然知道文禛肯定能处理好老人家的后世,但是他还是想力所能及的尽上自己的心意。

  一边等待,他一边想着老师刚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虽然被逼着发了誓,宁云晋对老人却没什么意见。他怀疑老师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那样要求自己,不过这辈子他本来就没想过去夺那个皇位,又有祭天者这个护身符就更没必要去搅那个浑水了!

  想到祭天者这个身份,宁云晋便开始琢磨老人说的善言。珍惜当下他自然知道,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在自己是阳澄的时候,总觉得一辈子还很长,在那样平静幸福的生活环境仿佛长得看不到头一样,那时候他一直认为自己以后有的是时间去陪伴那些疼爱自己的家人。

  可是人的生命有时候就是脆弱到无法想象,只是一个意外,自己便……他根本无法去想父母爷爷奶奶他们会有多么伤心难过,重生以来宁云晋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抓紧没一分时间陪伴他们。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遗憾,所以这一世宁云晋才格外的珍惜宁家的人!

  但是如果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师肯定不会单独拿出来说,这里面必然有深意,只是自己一时还想不通而已。

  难道是与老师是以祭天者身份成为大宗师有关!?

  宁云晋忍不住猜测起来,他曾经看到过一本爷爷收集的杂记上提到过,祭天者是上天的宠儿,由于实在太过逆天,他们一般都会子息艰难,与至亲之间的缘分也很薄,并不会固定出现在哪个家族,只要流有上古血脉都有觉醒的可能。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华夏子孙中都有几率出现祭天者,但是由于大周当年选择了稀释融合血脉,除了留有传承的那些大家族,祭天者即使觉醒也根本没办法自行掌握正确的血脉使用方法。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祭天者只要不夭折一定能成为大宗师,而且一直有人提出一个理论,在他们晋升为大宗师或者是临死前可以不自觉地感应天地,并且看到自己最重要之人的未来。虽然这个说法从来没在当事人那里得到过证实,不过却有很多人都深信不疑。

  宁云晋有些郁闷,自己到是有机会去证实这个说法,不过要想成为大宗师至少要突破第三层养气阶段,自己现在可还卡在第二层巅峰呢!

  “在等朕?”

  文禛的面色凝重,无声无息地走到宁云晋身旁。

  “皇上!”宁云晋被他吓了一跳,这人的功力难道又变强了!?就算刚刚自己分神了,应该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吧!

  文禛并没对他的失态说什么,反倒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宁云晋被他那双幽深如深潭般的眸子盯着,心里有些发毛,不过幸好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只不过文禛的情绪有些不正常罢了!

  他只当文禛是在老师那里听到了些什么不好的消息,只好顶着压力仰首挺胸硬撑着等文禛收敛情绪。

  文禛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恢复正常之后一见他那强作镇定的小模样,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伸手拂去宁云晋大裘上落下的雪花,甚至将发梢上的雪珠子也指尖捻走。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去车上等着!”

  他的动作虽然轻柔缓慢,但是难免会有指尖不经意划过脸颊的时候。尽管在这外头站了一会,脸上已经被寒风吹得有些发木,可是那种被温暖指尖轻轻扫过汗毛的感觉,还是让宁云晋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尼玛!

  宁云晋强忍住去摸浑身鸡皮疙瘩的冲动,感叹道,比起文禛发怒、阴沉的样子,他温柔起来更要人命,简直太恐怖了,这人是在里面受了什么刺激!?

  “皇上,微臣想问老师的……”宁云晋实在说不出那个词,顿了一下,“究竟是个什么章法。”

  文禛抓住他的手,朝着已经备好的马车走去,“车上再说,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朕的话都当耳边风了!”

  宁云晋被他抓着又不敢挣脱,只好老实跟着他上了车。

  虽然是做过伪装的马车,外表看着很普通,但是毕竟是文禛要用的,里面布置得极其舒适,还已经备好了火盆,坐进去便十分暖和。不过马车到底空间有限,多了那些华丽的装饰和用品,便只设了一个横座。

  难道自己要站着!?宁云晋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文禛便拽着他一起坐在那个位子上。

  马车虽然宽,但是文禛却有意无意地坐在正中间,这样一来宁云晋被他拉着坐在他右手边之后,只能紧挨着他。

  虽然穿着厚厚冬衣的就算相互挨着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宁云晋哪敢真的贴在文禛身上,只好让自己挨着车壁。

  文禛见身边穿得软绵绵的小孩儿硬是与自己拉开了一指的缝隙,虽然遗憾却也觉得好笑。若是平日定要好好逗弄他一番,只是想到欧侯老师,他的心情便沉了下来。

  “老师只怕时日无多了,你不用操心,朕会使人安排的。”

  宁云晋的心情有些低落,他道,“皇上,老师没有子孙,他最亲近的人只有我们两个,您的身份有些不方便,不如由微臣为老师……”

  “不必如此。”文禛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不过却直接拒绝了,“你还是用心准备明年的考试吧!”

  宁云晋急道,“可是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

  他说的是《学记》中的话,虽然老师并不在五服之列,但是若是没有老师,五服之间的关系也不亲密。

  所以一般而言,虽然对老师只要做到“生则谨养,死则祭奠”,可如果是欧侯这种情况家里没有至亲,要想办好葬礼只能由弟子出面。按照常理,只要出了这个头,也就得为之守孝三年。

  文禛自然知道这件事,可是前提是要有葬礼……

  他叹了口气道,“老师的事不能外传,他老人家早已说过秘不发丧,否则大商只怕立刻要撕毁国书了。到时候老师用命争取来的几年也就白费……”

  宁云晋愣住了,他哽咽道,“这样……这样实在太委屈老师了……”

  “朕又何尝不知。”文禛无奈地道,“前些年不是洪就是涝,这一两年才缓过来一些。但凡要是国库充盈,吏治清明,朕也就能有那不管不顾的豪气。”

  宁云晋知道文禛说的是事实,说句不好听的话,文禛接手大夏的时候,情况实在是糟糕之极。先皇的时代朝里就乱斗了二十多年,接着又有夫蒙卓夫乱权的事情,文禛好不容易收回了手中的权利,就赶上了大灾连连,又还有两场战事消耗完了国库,确实是艰难无比。

  要治理这么偌大一个国家,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如果是YY小说,身为皇帝自然可以大手一挥,由着自己的想法来揉捏。

  贪官污吏,换。

  无能庸碌着,撤。

  不尊国法者,擒之、囚之、杀之。

  但是现实里却并不能这样肆意,为了利益人是可以发挥无穷能量的,即使是一群贪官污吏聚集在一起也可以给皇帝制造麻烦,为什么皇帝最恨党群就是这个道理。

  就宁云晋曾经学习的历史来看,写了《御制朋党论》驳斥欧阳修《朋党论》的雍正爷是最痛恨贪官、最雷厉风行改革的,可是结果呢,他累死在龙椅上治理好的国家,到了儿子接手,当初的各项改革就被废除得差不多了。

  显然文禛的情商比雍正高了不少,他虽然也心急着要变革,但是却并没有大刀阔斧。他用的是和风细雨的方式,先是将自己的人一级一级的安插下去,撤换那些有问题的官员,等到这一切布局好了之后,在今年才示意左师衡上了吏治改革的条陈,如此一来朝中的反对声音虽然大,却暂时掀不起风浪。

  但是这是建立在朝廷上下一片和谐的情况下,如果真的与大商交战,那么为了维稳,好不容易开创出来的局面便要搁浅了。

  理智上宁云晋可以理解文禛的考量,但是情感上他却觉得接受不了。

  老爷子镇守这个国家多年,甚至为此丢了性命,却连应有荣耀也不能得到。以前他就听说过不少无名英雄的事情,那时候只是觉得很伟大,很了不起,可是当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亲人朋友身上,却只觉得无限的悲伤。

  看到他难过的表情,文禛忍不住摸了摸宁云晋的头,眼神柔和了下来。

  “你很好,也不枉老师那么疼你,还特地要朕……”文禛突然一顿,转口道,“老师说了,这栋宅子日后就交给你,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有很多他这些年的藏书,相信你会珍惜的。”

  宁云晋挑了下眉头,刚刚文禛明显是说漏嘴了,可是究竟老师要他干了什么呢?

  难道是和自己有关!?好奇心一被挑起来,他心中如同被七八只小猫在挠一样,可是文禛却再也不接那个话题,反倒说起了其他的安排。

 

 

第73章

 

  接下来的几天,宁云晋都会前往欧侯府。虽然这件事情需要保密,却没有必要瞒着爷爷和父亲,在给两人说过欧侯老师的事情之后,他们都唏嘘不已,非常赞同他的举动。

  老爷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衰老,也许是人体机能衰退,他身上的外伤愈合得非常的慢,加上体内残留的毒素,将老人折磨得十分憔悴,大部分时间都陷入了沉睡,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

  人之将死,身边又没有至亲,老爷子没有拒绝宁云晋的亲近,不过他也只让宁云晋上午过来自己这里,一天之中只有那个时间他的精神会好一点。

  每天早上宁云晋会早早的赶到欧侯府,伺候老爷子吃饭,帮他擦拭身体,上药。有时候事情做完了,老爷子又不想说话,他便会拿着书本坐在炕边守着。有时候老爷子精神好一些,他便会听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一些年轻时候的事情。

  老人的一辈子比这年代大多数人都活得长,他也有过鲜衣怒马的时候,曾经去过很多地方,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大夏,甚至出了国门看过广阔的草原和壮阔的大海,北至俄罗斯,南至马六甲。

  他的生命中经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但是那些最后都成为了生命中的过客,等到大夏建国之后,血脉者一代代凋零,又没有新生的大宗师,只能为了族人镇守在京城,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在宁云晋看来这就像是一种莫大的束缚,这样的责任何尝不是让老人失去了自由。在四位大宗师中毕沧浪活得尊贵,吴谦一活得肆意,石于春过得逍遥,唯独只有老爷子是过得最低调的,他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没有什么显赫的战绩,甚至连八旗中新生的子弟都快忘记了他的存在。

  可是就是看似如此貌不起眼的老人却一声不吭地正面击败了被奉武族视为神灵的毕沧浪,宁云晋觉得这位老师实在是很了不起,他自问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么无私,毫无所求的对族群风险所有。

  老人的神智随着身体的衰老渐渐便得有些混沌,在他生命最后几天唠叨得最多的是老家苍莽的林海,还有一个叫做冬儿的人。

  就在宁云晋陪了老人十二天之后,当次日清晨到达欧侯府的时候,便看到那小厮红肿着双眼等着自己。

  天授十八年十二月八日,奉天族的大宗师欧侯修己离世,享年一百零八岁。

  宁云晋心中说不出的遗憾,他仅仅只是因为出门的时候被事情耽搁,晚到了片刻而已,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样居然连送老师最后一程的心愿都没有完成。听小厮说老人家一直等着,直到他往常到来的时间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愧疚得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掉。

  文禛问询赶到的时候便正好看到这一幕,少年的双目含泪,浑身透着彻骨的哀恸。

  最美不过美人垂泪,宁云晋只是静静地站在欧侯修己的房门外,任凭泪水滑落脸颊。没有大声的哭嚎,没有呼天抢地的悲切,但是任谁都能看到少年那一指便可戳破的脆弱。

  这种压抑的无声哭泣将那说完话的小厮吓得无措,这一幕也如同一把大锤狠狠地敲击在文禛的心上。他见过宁云晋很多样子,嬉笑任性、装乖卖傻、聪明懂事又或是风华绝代的美丽,但是却没想到这孩子会对老师的去世有如此大的反应。

  仿佛中了蛊一般,文禛走上前,伸出手指拭去宁云晋脸上的泪珠,“别哭。老师走的很平静,这是喜丧。”

  “只是迟了一步而已,若是我早一点出门便能见到老师最后一面,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宁云晋仰着头望着文禛喃喃地道。

  光是欧侯的离世宁云晋原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以往和老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虽然尊敬有余,却亲近不足,只是在这段时间才能感觉到老人确实待自己如同子辈一般善意,所以投桃报李。老爷子就如同一座无法仰止的高山一般,即使散了功,宁云晋也觉得没可能那么快崩塌。

  昨日他甚至感觉老爷子的精神好了不少,至少说起了年少时和那个叫冬儿的人偷偷跑进林子里打猎的事情。可是偏偏就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老人就无声无息的走了。

  这便如同一颗炸弹般将他无数次建设起来的硬壳炸得粉碎,深埋在心底的渴望与懊悔瞬间将他包围。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出门,如果自己多陪伴家人一些,是不是心理就会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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