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恩(13)
除夕夜宴是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小插曲之后又传了歌舞表演,皇上心情也好起来,让御前太监董怀将自己面前的瓜果分别赏了三个皇子,另外又夸了孟翊功课大有长进,孟承主持修编《嘉定史册》十分尽心,独独没有夸赞孟言。
苏贵人有些失望,却不敢表现出来,孟承朝孟言举杯安慰,“大哥别想太多,你刚来两个多月,等往后父皇给你派了差事,做得好父皇自然会奖赏你的。”
孟言却浑不在意,“我不在乎这些,不过还是多谢三弟。”
酒过三巡后,皇上不胜酒力,陪着皇后先走了,剩下的妃嫔们也三三两两散去,只余下几个小辈,孟翊终于忍不住,负手走过来道:“无论出了什么事,也不该误了时辰,今日是父皇心情好,才没有责罚你们,以后注意些。”
孟言和孟承暗自交换了个眼神,忙道:“那是自然。”
孟翊冷哼一声,不再和他们多说,离席走了,其他人也渐渐都散了,各自回宫守岁。
兴儿和玉芙跟着孟言回到风回阁,有小宫女早就备好了茶点,玉芙很有眼色地上前为孟言解下披风,孟言道:“兴儿,你去看看依桃,让看守的人仔细点,别让她跑了。”
兴儿应了一声,忙去了。
他一走,玉芙便在孟言面前跪下,孟言坐下端一杯茶,定定看着她,玉芙嗑了三个头,道:“殿下回宫数月,奴婢这才来给殿下磕头,还请殿下赎罪。”
孟言喝着茶,缓缓道:“我留你在宫里这么多年,不知道你心里是否有了别的主子?”
玉芙忙又磕了个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小时候险些饿死街头,是苏贵人娘娘救了奴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奴婢愿一心一意侍奉殿下,绝无二心。”
孟言沉眸道:“此前几件事,办的还算得力,起来吧。”
玉芙这才敢站起身,孟言又道:“你为我做的事,我母妃并不知晓,以后她若认出你来,便只道是巧合,若认不出,你也不必往她跟前凑,她知道了,会担心的。”
“是。”玉芙应道。
作者有话说:
存稿快用完了,慌得一批
第9章 动容
无论外面怎么热闹,重华宫总是安静的。
前几日下的雪已经开始渐渐地化了,化雪的日子往往是最冷的,虞清披着一件霜色的披风,坐在廊下自斟自饮。
因为今儿是除夕,内廷司给他送的膳食也比往常好一些,还多了一盘子炙鸡肉,虞清却没动它,只是喝着汤。
他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围墙外的天空,想起从前还在虞府时候的时光。
他是虞家的独子,从小被多少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时他还是个少年,除夕夜不愿陪着父母枯燥无味地守夜,每每编了理由提前回屋,其实是带着小厮偷溜出府去玩。
大梁民风开放,除夕夜街上灯火辉煌,各种新奇的玩意满街都有,虞清撒欢地玩,一直到快天亮才回府,父亲即使知道了,也并不会责罚他,只是说他几句,母亲还会端了好吃的桂花甜汤给他,问他玩的累不累。
那时候的他,从来不知道忧愁是什么模样,也从未想过等他回家的父母会离他而去,更没想过,他会被困在这样一座小小的宫殿。
夜风轻轻拂过,带来一阵凉意,虞清沉下眼眸,拢紧了披风,站起身来,走到那颗桂树下,将杯中酒慢慢倒在地上。
“父亲,母亲,虞家的仇,问雪一定不会忘记,终有一日,我会把属于虞家的一切,全部夺回来。”
乾丰四年,三月初十,皇上下旨册封皇二子孟翊为太子,赐居东宫。
孟言坐在重华宫的角亭里,剥着枇杷吃,满脸的不耐烦,“圣旨下了后,凤仪宫就没消停过,一波一波的人赶着去道贺,我看我那母后的腮帮子都快笑僵了。”
虞清坐在一旁,替他看一篇文章,听到孟言说完,他指着文章道:“方先生是要你们以‘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写一篇策论,其主旨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写的有些浅显,是普通人家的思想,殿下身为皇子,应当站在大梁国的立场上来看问题。”
“我二弟封了太子,你怎的没反应?”孟言皱眉看一眼文章,问虞清。
虞清道:“大梁看中嫡庶尊卑,他是嫡子,被封太子是迟早的事。”
“那你为何不与他合作,岂不是易如反掌?”孟言斜着眼看虞清。
虞清将文章收起来,也看向孟言,微微挑着嘴角,“怎么,大殿下是对自己没信心吗?还是,对虞清没信心。”
孟言笑笑,“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到时候会让你白费了一番心思。”
“心思有没有白费,也要等最后才知道。”虞清饮一口茶,目光投在空中,若有所思道,“再过几日,就是皇太后的忌日了。”
孟言一愣,算了算日子,“不对啊,我之前虽在越州,但是皇祖母的忌日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她当初不是病重后耐不住暑热才去的吗?”
“三伏天去的那位是皇上的嫡母,我说的是皇上的生母,先帝的敏贵人。敏贵人信佛,灵位供奉在城郊的云山寺,每年三月十九,皇上都会自己出宫祭拜她。”
“我二弟三弟可知道这事?”孟言问。
虞清道:“自然是不知道的,即便知道也只会当做不知道,先帝的敏贵人去的早,他们二人从小在皇太后身边尽孝,怎么会去记一个不相关的人。”
孟言心里一动,暗自有了打算,看着虞清的模样,忍不住就想招惹他,便问:“那你如何记得这么清楚?”
虞清脸上浮现出一丝鄙夷和愤恨,转瞬即逝,他冷哼一声,自嘲道:“做了那个人这么多年的正妻,也不能白做了。”
他说话声音苍凉,在这初春的季节里,让人听了心里发凉,孟言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捉弄,他抓了一把枇杷放在虞清面前,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虞清有些意外,“哦?大殿下这是长进了?”
“进宫好几个月了,耳濡目染的多,又得你教诲,自然要长进的,我可不想来日对孟翊那个臭小子俯首称臣,再说……”孟言朝着虞清嘻嘻一笑,“我对你有信心。”
十五岁的孟言明眸皓齿,笑起来眉眼弯弯,满身的少年意气,虞清看着,不禁想到了他自己的十五岁,心里无限感叹,语气也不由得缓了下来,“你肯长进是好的,只是你那个父皇心思很深,疑心又重,万事小心。”
“我知道,别说这些了,你尝尝这枇杷,甜得很,皇后赏赐下来的,我一颗都没吃,特意给你带来的。”
黄橙橙的枇杷,一个个浑圆饱满,是春日里勃发的生机,虞清捡了一颗,扒开皮尝了一口,确实很甜。他看一眼吃的开心的孟言,忍不住道:“你回去记得重新写一篇文章,我要是你先生,这样的文章交上去,肯定罚你们一天不许吃饭。”
“你不是我先生吗?你之前答应过教我功课的。”孟言耍赖似的叫,“虞先生?”
虞清横他一眼,“大殿下谨慎称呼。”
孟言不以为意,嬉笑了几声,又给虞清剥了好几个枇杷,直到三更的打更声在宫巷里敲响,孟言才离开重华宫。
三月十九日,孟言一早给南书房告了假,他称病逃课是常事,所以并未有人放在心上。
云山寺位于云山半山腰上,青白色的建筑,不太起眼,无论面积还是香火都比不上皇家寺庙上元寺。孟言带着兴儿先一步来了云山寺,向主持表明自己的身份后,询问到了敏太妃的灵位。
一块不起眼的檀木灵牌,单独放在一间禅房,孟言走进去,就闻到一室的檀香味。檀香静心安神,充斥在这种氛围下,孟言也不由得受到了一些感染,他看着灵牌上敏太妃的谥号,恭敬地跪下来,上了一炷香。
他道:“皇祖母,孙儿来看您了,来晚了还请您千万不要生气,孙儿们一切都好,父皇也好,皇祖母不用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