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七娘自己没有嫁过人,身边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此时见祁淮这个欢喜又局促,还有点儿傻的模样,哪里还有往日里冷冷清清、高高在上英国公的架势?
心中很感慨。
她温声道:“我看年儿还要气一阵子呢,你可要好好哄哄他。”
“是是是,一定,一定!”
姜七娘再指身后:“宝宝在午睡,就在隔壁屋子,你先去看看宝宝吧。”
“好!!”
祁淮说着便要走,又不忘回头对着屋里喊:“宝贝,我去看看孩子,稍后就来!”
说罢就跑,祁淮踩着潮湿的走廊,差点摔一跤,七晃八晃,好不容易站直了,却又踩到一片刚刚飘至的树叶,他脚下又是一滑,这次是真的直接往地上栽去,姜七娘吓得刚要上去看看。
祁淮一个鲤鱼打滚,又给站了起来,接着撒腿就跑,人眨眼就不见,姜七娘是看得目瞪口呆,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屋内的祁知年自是都听到了,又气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当着他娘的面,就连“宝贝”都敢瞎喊!
宝宝换了件新的,绣了金色鲤鱼的大红兜兜,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屋子里有奶娘与侍女守着,但是他的床边还是围了一堆引枕,就怕他掉下来。
祁淮猛地冲到廊下,将自己的衣裳整了整,这时才有些懊恼,身上都是湿的,他该换件衣服才是,然而想见到孩子的迫切心情促使他迈入其中,奶娘们显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起身后安静地朝他福了福,便退到一旁。
祁淮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低头去看床上的小娃娃。
他睡得四仰八叉,双手举起摆在耳旁,肚子圆滚滚,手臂白嫩嫩的好似藕节,哪怕是睡着了,不笑时竟也是这么可爱。
他的嘴巴微微嘟着,偶尔还会吐出个泡泡。
祁知年把这个孩子养得太好,女子生产都是那样不易,更何况是男子?
想到这里,祁淮的眼睛不禁湿润。
祁知年什么也没告诉他,自己还是个孩子,瞒下一切,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在这么个小镇里生下这样健康、可爱的宝宝。
他的孩子又是吃了多少苦?
祁淮站起身,伸手遮住眼睛,却是止不住眼泪。
成年后,这是他第二次落泪。
滚烫的眼泪落到宝宝的小肉手上,他咂咂嘴,祁淮慌忙往后退一步,将眼泪擦去。
祁淮向来克己,此时眼泪却是有些难止,想到祁知年该是多么小心与艰难,心间甚至疼得发慌。
止住眼泪后,他走到一旁的水盆边,将手、脸洗净,走回床边,弯下腰来,轻轻地用脸颊贴了贴宝宝肉乎乎、暖乎乎的小脸蛋,这才起身,又恋恋地看了许多眼,才转身出门。
临出门前,他又叮嘱奶娘们许多句。
这次他往祁知年的卧房走去。
廊下没有人守着,姜七娘也已不在,他上前去推门,这次他没有在意门后挡着的那些桌椅,于他来说本就不算什么,包括先前被祁知年关在门外亦如是,他有的是无数种可以进来的法子,不过就是陪着祁知年玩罢了。
这次他很坚定地,用力将门推开。
屏风内在洗澡的祁知年听到声音,水声停住,祁知年问:“是谁?”
屏风上已经显出祁知年清瘦的影子,祁淮驻足,反倒更难受,这样瘦弱的祁知年,却是做成了那样伟大的一件事。
“谁啊?”祁知年又问一句,见还是没人答应,顿时怒了,“是不是祁淮?!哼!”
祁淮上前,直接绕到屏风后,祁知年刚要从浴桶出来,见状又慌忙坐回去,却已经被祁淮看到他腹上的一道伤疤,他的眼神凝在上头,再也收不回来。
祁知年讪讪地用布巾遮住。
祁淮却还在看,祁知年不悦:“不要再看了!”
祁淮往前一步,上前要拉开他的手,祁知年推开他:“都说了很难看,不要看啦!”
布巾却还是被祁淮扯开,正经起来,比力气,祁知年是不可能比过祁淮的,祁知年伤心:“不要看,很难看啊!很难看!呜呜呜呜呜!”
祁淮却托起他的腰,在伤疤上亲了亲。
仿佛是蜻蜓在水上一点,祁知年的心尖也一跳,哭声渐止,他的眼角挂着眼泪,缩在浴桶中,就这么看着祁淮。
祁淮顺势在浴桶旁单膝跪蹲下,手抚着那处,心疼地问:“疼不疼?”
“……”祁知年撇开脸。
“宝贝,疼不疼?”祁淮又问一遍。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珍视,祁知年本来没觉得有多疼,也没觉得有多可怜,此时却也被感染得开始掉金豆豆,金豆豆落在水面,发出好听的水声。
祁知年抽抽着说:“刚开始有点疼啦,但是黄大哥医术很好,给我用了一种叫做麻药的东西,就好了许多,我到底不是女子,恢复得比女子要快上许多,已是很幸运。而且……看到宝宝后,我就觉得什么都值得啦……”
说到这里,祁知年看向祁淮:“你喜欢宝宝吗……”
祁淮点头,声音暗哑:“喜欢。”
祁知年终于笑开,恬静的笑容好似夜间缓慢绽放的昙花。
祁淮的手则是轻轻地抚在他的面上,祁知年顺势用脸颊贴住他的手心,小声问:“宝宝是不是与我们俩都长得很像?”
“是。”
祁知年欢喜地笑出声:“刚出生时,我娘就说,宝宝专门挑我们俩的好处长的!宝宝和我一样是圆圆的眼睛,可宝宝又和你一样,眼线好长,你看到他的睫毛了吗,好浓好密,好卷翘!”
祁淮亲亲他的睫毛,祁知年闭眼,祁淮轻声道:“睫毛和你一样。”
“才不是呢!”祁知年又睁眼,“宝宝的睫毛和你更像,你的更好看!”
“可在我心中,你才是最好看的。”
祁知年的脸微红,将祁淮的手推开:“你出去,我要继续洗澡啦,你也赶紧去泡个热水澡,湿淋淋的,不许你靠近宝宝。”
“那能靠近你?”
“嗯?”祁知年转身看他,肩胛骨好似雨中飞舞的蝴蝶。
祁淮轻轻吻住蝴蝶的翅膀。
蝴蝶轻微颤抖。
祁淮沿着翅膀的纹路慢慢亲吻,将亲吻落满蝴蝶满身,再用手小心托起被雨淋湿,脆弱却又坚强美丽的小小蝴蝶,祁知年与他对视。
祁淮低声喃喃:“一起洗,好不好。”
“……”祁知年看他半晌,慢慢闭上眼。
祁淮轻笑出声,迈入浴桶,水声中,蝴蝶展开蝶翼,彻底沦陷于这场“大雨”中。
外头的雨,渐渐停了,屋内的雨却是始终都没停。
祁知年哭着求饶也不行,叫了多少声“夫君”也没用,后来是隔壁屋子的宝宝醒了,哭着要祁知年抱,两个做爹的,实在是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祁淮抱着祁知年起身,将他放到床上,转身就道:“我去去就来。”
气得祁知年拿起枕头砸他:“不要再来了!”
祁淮已经推开房.例+'门,反手接住抱枕,回身看着他笑。
雨后阳光渐起,给男子镀上光圈,是他记忆中最美的景色。
祁淮带着枕头匆匆去了隔壁,祁知年却还在回味祁淮的笑容,很快,祁淮便又抱着宝宝回来了,宝宝在祁淮怀中直哭,祁淮单手抱着他,一边轻晃,一边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快看,那是谁啊……”
祁淮示意宝宝看祁知年。
宝宝看过来,祁知年坐起身,笑着朝他伸手:“来爹爹这里呀。”
“哇呜呜……”宝宝便使劲儿地晃着两只肉肉的小手手,也朝祁知年探过去,要他抱抱。
祁淮抱着宝宝往祁知年走来,光追随着他,祁淮便这般,带着光芒,抱着他们俩的宝宝,以全新的身份,却依然如往常那般走到祁知年面前。
祁淮将宝宝递到祁知年怀中,祁知年紧紧抱住,晃了晃,宝宝哭声渐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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