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一行人甚至行了大礼,扑簌簌跪了大半院子,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只敢看那双月白锦鞋又敬又畏地称一句“薛掌门”。
薛灵镜长相清俊昳丽,较之岑蹊河更多两分清贵,论年纪他比岑蹊河大上些许,论容貌瞧起来却比他这大弟子还要年轻些。瞧见眼下乌泱泱跪着的一地,他也只微一点头,未作应答,先如寻常弟子般对着武陵仙君雕像行了一礼,才转过身来,于主座落了座,问:“蹊河,出了什么事?”
岑溪和往前走了步,将方才之事细细道来,他尚未说完,薛灵镜那明镜雪亮的目光已在诸人脸上走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徐家镖局的大漆木箱上。
龙哥和小宁对上那一束目光,差点尖叫出声来,倒是石头,从头到尾没看薛灵镜一眼,直勾勾盯着莲花池边那只同薛灵镜一道来的、正自顾自玩水的仙鹤。
“那是我的鹤。”他突然说。
龙哥:“你他妈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是我的鹤。”他又说了一遍。
小宁带着哭腔:“你是个杀猪的,不是宰鹤的!”
石头用力一甩头,忽然冷酷道:“你俩,自己爬出去。”
小宁龙哥:“!”
石头又道:“姓薛的瞧见你们了,你俩出去磕个头,我再教你们一个法子,保准你们将来成为姓薛的的入室弟子,从此和岑蹊河平起平坐,否则等他亲手把你们揪出去,就完了。”
龙哥抗议:“你怎么知道被发现的不是你自己?是我们?”
“蹊河。”石头还未应答,薛灵镜便已发话,声音如秋霜一般又轻又冷,“让箱子里的人出来。”
小宁和龙哥顿时哑了嗓。
“师尊,那两人我一早便听到了。”岑蹊河道,“大约是两个玩闹的小孩。”
薛灵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出来。”
石头用力地推搡二人,两小孩对视一眼,一咬牙,才赶在岑蹊河起身前连滚带爬跳出棺材,双双跪在地上。
小宁:“仙,仙人,我俩就来看个热闹,还请大人有大量……”
龙哥嘴更快:“我们就是想拜在武陵派门下,所以,那个,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龙儿,小龙儿?我是你石头哥。”
龙哥傻眼,抬起头怯怯去看十米外坐着的薛灵镜,后者似乎全然未觉。
“嘿嘿,做个买卖好不?我把刚才的功夫教给你,你耍给岑蹊河看,让他收你做徒弟,你就帮我一个忙。”
龙哥心道:什么忙?
“你帮我……”石头突然恶狠狠地坏笑起来,“你帮我狠狠地踹一脚薛灵镜的屁股。”
第6章 顽童戏修士(二)
龙哥:“……”
龙哥差点没当场哭出声。
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聋了,用力摇摇头,想把耳朵里的幻听甩出去,然后冲着薛灵镜板板正正规规矩矩跪着,头磕进地里。
薛灵镜没发话,岑蹊河温声开口:“莫怕,我和师父只是想问问你们,为何要躲在棺材里。”
龙哥“呜呜”了一声,看向小宁,小宁额头挂着黄豆大的汗,也摇了摇头。
他们不答,岑蹊河也不说话,只是收了嘴角的笑,定定地瞧着他们。
俩小孩被瞧得两股颤颤,龙哥给逼急了,又在心里默念:“石大仙,石大仙……呜呜呜……”
耳朵里穿来一声轻笑,棺材里的石大仙坐起身,半倚着棺材板,捻着鬓边的头发,启唇道:“你方才出去的时候,我在你袖中藏了一跟头发,你把它缠在左手无名指上。”
龙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照做了。
石头夸了他一句“乖”,又道:“好徒儿,一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龙哥也顾不上这无厘头的称谓,只连连点头。
薛灵镜:“你磕什么头?”
石头噗嗤一笑,手指一勾,只见他新认的好徒儿发出一声尖叫,像个提线傀儡般从地上跃起来,接着他手指一推,龙哥的身子直挺挺往前一扑,直抱住薛灵镜的大腿。
薛灵镜:“……”
岑蹊河:“……”
石头:“快,哭着喊师父。”
龙哥骑虎难下只得照做,还借题发挥,一把鼻涕抹在薛灵镜雪净的绸裤上:“师父!!!”
薛灵镜的脸绿了一半,想抬脚把人踹开,又拉不下面子以仙人之尊去踹一个小孩,只得对岑蹊河使了个眼色。
岑蹊河挥袖去拂龙哥的肩膀,不料这小孩左边肩膀一低,跟个泥鳅一般滑了开去。
他一怔,正了面色,站起身来往前一步,再次伸手去抓龙哥的手臂。
龙哥下意识后躲,系了头发丝的左手却被牵引着向前。
“啪”一声轻响。
岑蹊河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觉手腕一痛,眼前一道金光炸开,只见眼前不盈六尺的小孩手中正拿着一柄折扇,扇背在他手骨上轻轻一击,继而撤回,“唰”的一声展开,鎏金扇面平平正对着他的喉咙,再往前一寸就能伤了他的命脉。
白玉扇坠在他面门前晃,上头一个“武”字,可不正是他方才被人取去的折扇!
“你……”岑蹊河后退了两步,抬掌将折扇按下一些,蹙眉道,“方才是你?”
不是我,我没有。
龙哥欲哭无泪,耳朵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他只好转头继续扒拉着薛灵镜的膝盖,哭喊:“师父!您看,我这一手本事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独孤求败,了无生趣,此生难逢敌手!传说您一手‘明镜扇’乃众修士寤寐所求,和我也能打个一九……啊不是,五五开,您不如收了我做关门弟子,我们天天切磋,从床头切磋到床尾,一解相思之苦吧!”
众人:“……”
薛灵镜:“……”
“顽童。”静默许久,薛灵镜方发话,声音如玉珠碰撞,他抬手指着神像前两柱香道,“虽不知你受哪位高人指点,来愚弄我武陵弟子,不过本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如实交代,本座既往不咎,让你拜入蹊河门下,受他衣钵……你明白本座的意思么?”
他说话间长睫低垂,眸清似雪,气息如兰,不怒自威,龙哥不知不觉就看得呆了,滞着呼吸不知如何是好,扒拉着人大腿的一双手也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就在这时,他不受控制的左手忽然抬起来,一把去拽薛灵镜的裤子。
薛灵镜的冰雪清雅顿时丢了个干净,一脚兜心窝子往龙哥踹去,龙哥尖叫一声,牵着他左手的发丝把他往后一拽,像放纸鹞子一般拎着他往后退了数米。
“敬酒不吃吃罚酒。”薛灵镜站起身,一字一句说道,声音冷得仿佛像有冰珠子蹦出来,“看来本座只好亲自会会这位高人。”
他手指一捻,掌间横过一柄绸扇,与岑蹊河的折扇不同,这“明镜扇”扇面足有三尺长,以玉为骨,以绸为面,展开一瞬绸面无风自鼓,银亮通透,仿若镜面般能照出人影。
“明镜扇。”石头眯着眼看着,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手指一勾,龙哥一跌一晃,避开第一扇。
小娃儿都快吓尿裤子了,可惜两边都没怜悯之心,薛灵镜收起扇面,扇柄作剑直点他咽下,龙哥仰头一个“金钟倒悬”躲了过去,不料那绸扇一横,“唰”得一展,巨大的扇面抽向他的面颊。
龙哥“吱哇”乱叫,紧接着左手一按扇面,借力跃起,整个人轻飘飘没重力似的落在扇骨上,耳边传来一声“跑”,他忙闭紧眼睛,踩在扇骨疾驰两步,抬起脚尖去踢薛灵镜持扇的手腕。
身形交错间,薛灵镜眸色一沉,忽然弃了扇一个擒拿捉向龙哥的左臂,龙哥大惊失色,左手举起折扇格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在电光石火间与薛灵镜交手数十式,在心里大喊:石大仙,石大仙,我手疼,我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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