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清爽的美女,那也是活生生的人,闷在这车里不可能一点汗也没有,赵大户便是再不嫌弃自己的一身臭汗,却不能容忍别人身上的,生怕对方靠过来。
好在这位美妾相当懂得察言观色,一看他的表情,便低眉敛目,挨着边尽量降低存在感。这叫赵大户又不由得心软——这么好看的个妙人儿,跟着他一路风尘颠簸,不仅没有半个字的怨言,还乖巧听话,她守着的门边却比他这里更闷热。
他叹了一气,抽出最后一份果盘,递了过去,哄两句叫她吃着解渴,心里想着,好在车够宽,路够平稳,以这个速度,最多过午就能赶到黍郡,希望那谢公子像上回见面一样知情知趣,好好款待他们一番,否则,实在对不起他这趟辛苦跋涉。
想到这里,赵大户推开车窗,还没来的及和并驾齐驱的另一架马车搭话,就先被外头袭来的几股热浪扑了一脸,顿时心情更差了。他抄拿起手边的核桃,精准无比地砸中了那架马车的窗框。对面遮光的竹帘晃荡两下,掀开之后,露出一张同样汗津津的胖脸来——却是来福客栈及茶楼的万掌柜万来福。
车轮碌碌作响,赵大户大声说道:“再一个时辰该到了,待会还停下吃晌午饭么?!”
万来福手里拿着一条丝巾,抹了一把脸上水流似的汗,把彻底濡湿的丝巾随手丢在一边,道:“甭了吧!没胃口,赶紧到地方歇息!”
两人顺利达成一致,马儿紧跟着快马一鞭,两两特制的马车,沿着平展宽敞的黍阳道疾驰,一个时辰的路,硬是在车夫、车主人、车队把式、所有人的心急之下,只花了半个多时辰,便成功赶到了黍郡的城门外。
说起黍郡,晋阳人心里第一印象便是又荒又穷,除此以外,没有半分存在感。到地方一看,果不其然,城门破破烂烂,城墙斑驳不堪,比起晋阳城,那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虽说不出赵大户的预料,却难免有些失望——如此贫瘠之地,即便谢公子空有一腔“盛情”,很难好好“款待”他们吧?
罢了,实在不行,就当吃一堑长一智罢。
抱着最底限的一线希望,赵大户还是不死心地将车窗拉开一条细缝,瞅着外面的每一处细节。
他十来岁就跟着父亲经商,多年来已练就了一双极善发掘的独到眼光。只看了一小会,他便发现了不同。沿途的行人来来往往,各个行色匆匆,却没有任何一个闲着没事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更没有任何一个被生活压垮的疲惫之人。相反,明明是贫瘠的城郭,这些行色匆匆的住民,眼里似乎都带着光,仿佛他们奔波的不是生活,而是奔向未来的希望。
赵大户看不明白,暗暗好奇,黍郡究竟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居然能让所有的郡民安居乐业?尽管迷惑,但作为一个老道的商人,除了敏锐的洞察力之外,他还有无比的耐心,更何况此行至少要待个三五天,何必急于找出原因呢,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看。
当然,除了这一系列的主观原因之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外在原因,太热了,车外实在太热了。赵大户拉上那条细缝,多忍了片刻的时间,终于抵达了与“谢公子”约定的“逍遥居”。
一支车队苦不堪言,终于缓缓拐进了一座半开放的庭院。赵大户听得车外小二热情的迎客招呼,当即迫不及待地问:“可是到了?!”
马车帘子从外面挑开,小二清亮的嗓音道:“迎贵客,请贵客落车!!”
赵大户向车外眺望,城外明明还是炎炎烈日,可庭院里似乎没那么刺眼,向来是茵茵树荫之功效,再远些,全是深深浅浅的绿意盈盈。即便理智上清楚,天气依旧那么炎热,可看到绵延无尽的绿意,心理上总归觉得舒爽了些。他弯腰跳下马车来,便想着弥补一下爱妾沿途遭到的嫌弃,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转回身去扶,迎面便被小二在手里放了一碗凉意森森的东西。
……是糖水?还是冰酪?总之,没人能在酷暑抵抗的了这冰湃碗的诱惑。
赵大户匆匆一句“……多谢”,便将碗中之物一气喝干净,霎时间,从口里到胃里,再到五脏六腑直到三万六千个毛孔的暑意都一荡而空,连头发丝都透出来说不尽的舒爽,仿佛连汗津津贴在身上的衣衫,都没有方才那么难忍了。
他喝完了消暑汤,既解了渴又解了暑,在回头去看,小二已经摆好下车的梯凳,爱妾也早就从车里下来,手中捧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一碗糖水,不远处,刚刚喝完糖水的胖墩墩的万掌柜,脸上的表情几乎与他同出一辙。
等他那爱妾也喝完了解暑的糖水,小二笑吟吟地收了碗,引着几人边走边道:“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前面几步就是温泉汤池,请三位贵客先去沐浴,一解暑气之后,来待客厅中与我们家主人相见罢。”
好得很。这安排可太体贴人了。没人愿意一身臭汗去见人,赵大户与万掌柜一打眼,各自松了一口气,跟着引路的小二分别去泡了汤泉,再换上预先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带着一身清爽的皂角香,回复了人模狗样,这才施施然前往“待客厅”。
这逍遥居的结构与寻常客栈大为不同,不过,寻常客栈也不会像逍遥居一般,修建出那样大规模的温泉汤池——整整两排的汤池,据说最大的可容纳近十位客人,最小的居然仅供站立,实在不可思议,谁会想试试站着泡汤泉啊?
言归正传,赵大户跟着走了一圈,脑子里已经自动生成了方位地图。寻常客栈进门就是大厅,厅中楼梯上去一圈是客房,走出客房门,就能一眼从大厅望到另一边。而逍遥居进门居然是个独立的迎客小厅,一点也算不上宽敞,除了迎客小二站的柜台之外,只摆了稀稀拉拉几张座椅。柜台旁是一条曲折的走廊,通向后方各个功能分区。走廊每个拐角都挂着手写的指引牌子,所以并不至于转向。
他们的路线是,先向左转了两次,进入了“汤泉区”,洗漱更衣之后,返回这条走廊继续向前走,右手边穿过一片被矮松盆栽半遮半掩的“就餐区”之后,才抵达了“待客厅”。
抬步进门,这里比迎客的厅堂大了不止一倍,在主位下首坐着的,正是那位久未谋面的“谢公子”。
那招人喜欢的笑容依旧,可又说不上什么地方好像不太一样了,赵大户琢磨了许久,久到一轮寒暄招呼都说完了,才得出个不算结论的结论——“谢公子”大约小日子过的不错,眼角眉梢都比上次相见都和煦了不少。
有道是见面三分情,商贾见面更要亲蜜十分。赵大户笑得五官招展,紧紧捉住“谢公子”的双手,诚挚又真情地道:“好贤弟,愚兄想死你啦!!!”
谢潜一点也没堤防,方才寒暄不还挺正常的吗,这赵大户怎么说风就是雨,忽然又来一轮?!
万掌柜一看这状况,当下不甘示弱地也过来了,没有能握手的地方,就直接两人一起握住,当场连续眨几下眼睛,眼圈就泛起一圈红来,潸然泪下道:“谢贤弟啊,我们二人日思夜想,总算又见着你的真容啦。”
第111章 番外一
谢潜清咳一声,不着痕迹地试图从两人手里抽出手来——叫人看见多不好,就算贺将军如今对他很是信任,可他却总该要避嫌的呀——可惜他的挣扎不太奏效,只得推脱着道:“二位贤兄夸张了。我们不过数月小别,又时常来往,小弟收到你们的心,总觉得如天天见面一般亲切。二位兄长既然拨冗前来,就请好好享受休闲一番,切勿叫悲切而伤了神啊。”
赵大户哈哈一笑,总算放开了谢潜,道:“写信归写信,见面却是太不容易了。若非你坚持将会面时间定在此时,为兄就算想你想到哭倒了长城,也绝不肯在大暑日出来哩!”
谢潜暗暗擦汗,心说,紧赶慢赶催工期,还不就指望这你们先考察之后回去给孤带货么?但他心里的想法,绝不会表现在脸上,便十分诚恳地告罪道:“总算是见到了兄长,亲眼确认二位安好总归是放了心。确是我的不是,叫两位长途跋涉,小弟认罚,在这的一切花销,统统记在我身上就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