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潜:“………………”居然不是内伤,而是牙被自己咬出了血,刺客没把他怎么样,反倒自己给自己造出一身的伤,这……说出去也过于丢人了吧!他偷偷瞄向贺飞云,不意瞥见,贺飞云的手上、胸襟都沾了不少血迹,明摆着是从什么地方沾来的,顿时心里发虚,怕贺飞云注意到了和他算账,又怕贺飞云注意不到失了仪态。
正纠结着,贺飞云浑然不在意似的,直接将他抄了起来,正巧张校尉过来汇合,便一同走向村外。
张校尉仿佛没看到谢潜的位置,一派淡定道:“禀将军,村中人数已经清点完毕。共有一百八十六户,计一千二百二十八人,其中弱病者近半,剩下的另一半状态也不是很好。”
贺飞云虽然抱着个体重不轻的成年男子,走起路来却和平时差不多,说话也丝毫听不出气喘,道:“抽调军中会些医术的兵卒,带着药箱、用具过来驻扎,顺便看守我们留下的那几样物品。如今事已办妥,不要耽搁,立刻回营。”
张校尉刚应了一声“是”,村口便有一群人哭哭啼啼,吊丧似的推搡着过来。一名脸色蜡黄,瘦得像张纸片的老妇人直接堵在路口,痛哭道:“大人呐——是民妇教子无方,一切都是民妇的错,求求大人不要为难我的儿——……”
另一边,急哄哄跑过来的巫师,也哭天抢地道:“救世主啊,你是我族最后的希望,老朽就是再想不开,再大胆,也绝不能伤害你的随从,更何况这、这也不是随从,还是本郡的郡守老爷呢!我、我……这实在不关我的事啊,都是那杨三自己发疯——”
不等贺飞云回应,紧追着赶来的小桃愤怒道:“混账老头,将军的路是你能拦着的吗?还不赶紧让开!”
小袖上来就是一脚,道:“也不看看你那老树皮的脸,都枯成什么样了,滚开,别拦着我们郡守回去治伤!”
巫师哭哭啼啼,脸上涂的白香粉掉的掉、糊的糊,泪痕和皱纹堆积出沟沟坎坎,看上去三分不像人,七分比鬼还鬼。奇怪的是,每当他一对上小桃小袖的脸,便会吓得一哆嗦,气势生生矮了七八分,竟不敢反抗,就被两个书童一左一右顺利架走了。
然而,巫师走了,还有个更难缠的老妇人。她半点退让的意思也没有,咬着牙道:“我的儿,天神将军,请你宽恕我的儿,他是一时疯癫,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有什么罪过都让民妇来承担吧呜呜呜!将军饶命啊!!”
贺飞云冷冷道:“让开。”
他的音量并不十分洪亮,可语气里明显带着怒意,气势更是不怒自威。便是被他抱在怀里的谢潜,听了这一句,也不由的心中一颤。
那老妇人浑身抖如筛糠,却咬着牙,死死抓住贺飞云的战靴,道:“不……饶了我的儿,民妇可以死明志,只求天神将军饶恕他!!”
几位搀扶她过来的平民也都纷纷拜倒,口中念诵着“救世主饶命”、“救世主救救我们”之类的乞求之词。
为了不伤及病弱的平民,贺飞云只好停下了脚步,但他的下颌线条崩得很紧,抱着谢潜的手也不由自主用上了几分力气。
谢潜暗自叹了一声,杨三惹麻烦,杨三的娘也不是善茬,如今这局面,还是不得不由他出手解决。只是,刚才那一场袭击,恐怕遭受惊吓的不仅是他,对贺飞云或许也有一些打击。否则,为何他清醒至今,腿脚又没有受伤,贺飞云依然不肯把他放开呢?
他拍了拍贺飞云的手臂,示意他放松,却不说让贺飞云放下。只对地上痛哭不起来的老妇人道:“贵公子袭击长官,无论有任何理由,都必须按照军法惩处。所幸本官与贺将军都没有遭受致命伤,所以,他虽然跑不掉挨板子、罚劳役,却不至于丧命。你若只求他活命,那已经可以起来回去了,若要求他免罚——”
老妇人一听,马上停止了哭泣,道:“不敢免罚!大人,民妇怎敢有这样僭越的意思?!多谢大人告知,民妇知晓了,民妇这就让开!求大人万万不要因为民妇的冒昧,加重对我儿的处罚啊!!”
第66章 铺被暖床
谢潜拖长音“哦——”了一声,颇有深意地停顿下来。
直到老妇人惶恐地停止了哀求,他才接着道:“依本朝律令,除了诛杀九族、三族两项重罪之外,并不允许一人犯法,家人顶罚的前例。即便你无端阻拦本官与将军的行程,又以命要挟本官。本官也不可能把你的责罚,落罪于贵公子的身上。”
不等老妇人磕头谢恩,谢潜又道:“你不必谢我,但你的罪责必须自偿还。本官依大越治安条律,判你你囚刑十五日。来人!把她押解西营,与杨三一道关押!罪民杨氏,你可认罚?!”
老妇人愣了一愣,随即意识到,她与儿子关在同一间牢房的话,便随时能得知杨三的状况,万一受了军杖之类的惩处,还能就近照顾。若能如此,关十五天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别说十五天,便是三十天、六十天,她也心甘情愿啊!!
老妇人痛哭流涕,连声称道:“认罚!民妇认罚,民妇愿意认罪接受惩罚!多谢郡守大老爷,多谢天神将军的恩典!!!”
经历了被碰瓷的小插曲,已经有点累的谢潜更添了几分心累。
等一行人总算回到营地,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好在御厨们专门给留了小灶台的火,焖饭已经煨的软软糯糯,正适合安抚熬夜的人的肠胃。
谢潜作为此行唯一受伤的伤员,获得了伤员的最高待遇,贺飞云提供了柔软温暖的椅子兼靠背,还同时亲手给他喂饭,小桃半跪着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小袖则去在糊涂账目的汪洋大海里翱翔的苟愈薅出来,专程来给他号脉。至于谢潜自己,只需张着手、张开嘴等药、等饭就行。
苟愈把完脉,气得像只刚出水的河豚,心里大骂谢潜奢侈糜烂,抛下一句“屁事没有、比猪还壮”,便闷头溜了。
介于飞鹰军一时半会还需要这人来应付账务,贺飞云难得没对他的狗脾气发表任何意见。但喂完了饭,贺飞云匆匆几口扒完自己的,也赶紧走了——营建实在一秒也离不了人,一眼看不见,闷头干活的大头兵就会把战壕挖成排水沟,他得马上回去监工。
主将走了,陈校尉、张校尉也都赶紧找借口先溜了。小桃松了一口气,让跟着跑前跑后的小袖先吃午餐,哪知小袖一听吃饭,脸都绿了,连连摆手道:“不吃了不吃了,还吃什么吃啊!!”
谢潜躺着正舒坦,听了忍不住喷笑,道:“确实不能再吃了。毕竟又吃干粮、又吃米糕的,再灌一壶山泉水,恐怕得晚上才有地方塞东西。”
小袖气得一跺脚,道:“那也不如你!比猪还壮!”他愤而离席,道,“我去补觉了!看见饭就生气!”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小桃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陈莽讲了经过,很能感受到小袖看着美食吃不下去的憋屈心情,正忍着笑,目送着小袖掀开帐门,半步都没走出去,又把门迅速合拢,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却听门外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道:“勒墨族神女茉莉、木樨,求见救世主大人。”
小桃忍不住“唷”了一声。小袖一啐,道:“什么味儿,也太冲了,真是能把人熏死!”他也不着急走了,回来谢潜身后抱臂一站,道,“不睡了,便是自家主子再不靠谱,这个时候也得有人护着。谢郡守,你要记着我们兄弟两人的忠心啊。”
谢潜淡笑着道了谢,那边帐篷门一掀,却是任六引着那对双生姐妹花,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对双生姊妹与在山村里的打扮已经大为不同,身上穿着勒莫族的传统服饰,对襟小马甲,配高腰的扎染大裙,袖口领边都织着金银线,显得气色红润又精神。若这样的精气神,放在长安或者晋阳城里,一点也不稀奇,可看过了那么多面黄肌瘦的勒墨族人,再与这对姐妹对比,就多少显出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和谐。
姐妹俩花蝴蝶似的,带着一身香气飘进了议事帐。走在中间的那位,一边走,还一脸不高兴地斥责任六:“带个路也要磨磨唧唧,哪儿那么多理由?!要不是只见着你一个熟脸,才懒得理你!换哪个人不得感恩戴德把我们送过来?!真是换张皮就忘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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