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乍一听说此事时,江恶剑还不曾有什么念头,可现今再细细想来,却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那么简单,尤其北州王这举动也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
当然了,以眼下情景,心中最觉怪异的,怕是还要属柳钰。
“……”他满是沟壑的一张长长老脸愣得像根干瘪树杈,看着说完那么一句话后脸色仍淡如清水的厉云埃,半晌才缓过了神。
面容微有复杂道:“北州王自是这几日就会到,所以当务之急,必须让我等尽快查看那几个北州使者——”
“那他可会来这里?”
“他堂堂北州王,怎会来这……”却说到一半,大抵是心想自己为什么要跟厉云埃讨论这种事情,柳钰又话锋一转,“不要再拖延时间,快让我们进去——”
“他现在到哪了?”谁知厉云埃仿佛完全不曾听他在说什么,又淡定打断他问道。
“他到哪不关我们的事——”
“关我的事,告诉我一人便好。”
“……”
被厉云埃接二连三的一番话问得不耐又迷惑,柳钰这回暗暗运气,终是再次转向司韶令,显然不欲再搭理厉云埃。
“司少侠,我等看在令尊的面子上已对你有诸多放任,也还请你不要再让我等为难!”
“都放轻松些,”司韶令却道,“倒也不用顾忌我爹,他们夫妻二人如今早已退隐江湖,给他们一个清净,就算是你们最大的诚意了。”
“你……”
而就在柳钰吹胡瞪眼间,又见他忽地神情一变。
“司少侠!你们不要逼我!”
原是厉云埃见他不理会自己,已转身事不关己地再次朝关押鬼士的屋内而去。
厉云埃方一推门,柳钰也再按捺不住,猝然搅起背后三尺环刀,人虽年迈,力道却是可翻山倒海,辟得朔风刹那掀起一众袖袍,直奔厉云埃看似单薄的后背。
厉云埃却头也不回地缓缓进门。
只因与此同时,司韶令那柄泛着墨光的荆棘剑也蓦地出鞘,铮然与环刀相撞,剑身犹如乌黑蛟龙,扯出一股由强鸷内力所化银雾,肉眼清晰可见地在剑尖萦绕流转着,仿若被赋予生命般,只以短暂的一瞬,便顷刻吞噬环刀所迸放的惊人杀机。
待环刀飞回柳钰手中,再与荆棘剑相比起来,朴素得像是一把破铜烂铁。
司韶令的内力确实无人能敌。
只是五年前他被五派从江寨救出时伤势过重几欲死掉,从那之后江湖中也隐约有传言称,他除了眼疾之外,身体即使恢复,内力也不可能再如从前。
所以柳钰方才明显是在探底,好在司韶令丰沛可化形的至高内力并不是能骗人的,眼下柳钰再不甘心,也即刻便知,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司韶令抗衡。
“魏掌门,难道就要一直袖手旁观不成?”只听他突然问旁边站立已久的魏珂雪。
却见魏珂雪笑了笑道:“柳前辈莫怪,师兄一直待魏某亲如兄弟,魏某即便是掌门,也不能轻易对他出手。”
“……”擎山弟子中只有陶恣似一脸不甘,但这次倒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也罢!”柳钰像在预料之中,“那既然司少侠仗着内力无理蛮横在先,休怪我神酒也不讲规矩了!”
江恶剑正小心从江子温手中抽回指尖,轻轻替她拭去眼角湿润,闻言眉头一皱,心想就算是这几个神酒弟子一起动手,也不会是司韶令的对手,他们还有什么其他手段?
却下一刻,窗缝轰然扑进数道盈满攻击气息的天乾信香,让江恶剑全神贯注间险些在一刹那被摧毁了神智。
幸而,以往也曾有过不止一次的如此经历,才硬着头皮接下了这眨眼弥漫天地的多重压迫。
柳钰竟想以他们五人的天乾信香来压制司韶令?
还真是如他所言,不讲规矩了!
这以信香强行压人的行径可谓江湖最不耻,看来他是铁了心认定司韶令在包庇他,众目睽睽之下,连正道所谓的名声都不要了。
也不知该说他不择手段,还是过于刚直。
而紧接着,司韶令霎时迸释的梅香如山呼海啸,明显震怒不已,竟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将神酒那五人悉数掩埋。
使得江恶剑被冷汗淋透的身躯虽然麻木,但总算感到一丝丝温度。
耳际再次传来刀剑相迎的阵阵厉响,五脏六腑皆如摧裂,江恶剑却在头昏脑涨中,又念头一转。
不对。
柳钰不像是这般无脑之辈。
明知实力悬殊,他们不该莽撞至此……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冒着不耻之名合力使用信香?
便眼前渺茫如深谷细沙,江恶剑几番强拢,终于自迷雾裂隙里捕捉到细若游丝的牵引,似猛然有些清醒。
猜出了那几名北州鬼士与他有何关联。
是江寨!
他们所服下的洗骨丹,应是由当年江寨所炼制!
因为江盈野为了能激发寨内鬼士的最大潜能,给他们服下的洗骨丹,实际与流到外面的截然不同。
自从当年的江恶剑分化后,江盈野便经常将他关进笼子,由人放入关押鬼士的地牢,逼他以天乾信香来刺激那些被迫接受试验的鬼士,他若不肯,便当着他的面直接全杀了,以此不断对洗骨丹的炼制进行改进。
所以那时的江恶剑,才用尽力气,也想要及时救出被掳来的所有百姓。
而最终这些江寨所制的特殊洗骨丹,与寻常不同之处便是,所化出的鬼士一旦闻到天乾信香,对方愈是强大,便愈会彻底激出他们的本能,使之在最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强的威力。
当然,回光返照般的奇效过后,随之而来的,也是爆体而亡。
只不过,这种洗骨丹的成品其实并不算多,江寨覆灭后,更再也不曾听谁提起过。
意识逐渐堆砌,满腔难以忍受的灼痛似乎也不再蔓延,感觉得到屋外司韶令仍与强弩之末的神酒五人对峙,江恶剑心知他在江寨那半年,对这种特殊的洗骨丹了解并不算深。
于是艰难地将搅为碎屑的最后几块思绪拼拢,他终是尽可能的看清楚了当前情势。
若他没猜错的话,这神酒柳钰之所以不顾颜面也要光天化日中释放数道天乾信香,最大的目的,并非压制司韶令,而是为了激怒一墙之隔内的北州鬼士。
以此便可证明,这些北州鬼士的始作俑者,只能是身为江寨余孽的自己。
那么也就是说……
思及此,江恶剑猛地抬眸。
突然意识到,此刻毫无防备从他们身上寻找线索的厉云埃,最为危险!
也就在下一瞬,行动已先思绪一步驱着他几步飞驰。
来不及理会因他乍然现身而目光微沉的司韶令,江恶剑一脚踹开旁侧房门。
入眼是正俯身细看的厉云埃,只见他头顶数道视线遽然被赤红包裹,几名鬼士俨然已在众多天乾信香的刺激下陷入极致狂躁。
可将厉云埃撕裂的怒掌就要当头劈落,江恶剑心中惊惴之下,竟脑中瞬间空白了去。
待他再一回神,行动快于思绪,厉云埃已被他完全笼罩在了身底。
他脸色苍白地将厉云埃压在身下,只看到厉云埃一双湛凉的眸子罕见地染上了温度。
连背上顷刻落下的怒掌好似也没那么难忍。
也或许,是霎时深可见骨的血痕被另一边司韶令过于灼灼的目光炙痛,让江恶剑分明身处凛凛寒冽,心间竟意外的大地回春。
仍笃定告诉自己,他并非在救厉云埃的性命,只因对方到底救了他的妹妹,这一次,就算两不相欠。
下一回,他绝不会再出手。
只不过,就当前情况来说,这好似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
司韶令先前给他的临时结契,貌似被这糅杂了太多天乾气息的诡异气氛给倏然冲破了。
他这回,真的又发情了。
可是没有力气动一下。
且……不管是上身还是下面,血水还是污浊,全将他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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