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情绪从唐墨白的脸上褪得干干净净,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楚晋许久,语气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帮我?”
一片静寂中,他的神色变得很奇怪:“知道他是谁,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楚晋道:“你藏在地下的阴阳阵,和地牢里关押的那些失踪的人,和他有没有关系?”
唐墨白忽地笑了。
“摄政王,你有没有听说过借刀杀人?”他悠悠道,“我就是磨出来的那把刀,但一把合格的刀,只负责杀人,是没法说话的。”
楚晋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问:“你在顾及唐肆?”
唐墨白的软肋似乎就是这两个字,他眸光一冷,恶狠狠地剜向了楚晋。
“据说荀家人口伶仃,到最后,只剩下了你和唐肆。”楚晋神色不变,“但你弟弟重病缠身,命悬一线,明明活不过冬天,后来不知为何,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
“你用阴阳阵,以命换命,锁住了你弟弟的命,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兴许也是谁的兄弟、家人?”
唐墨白呼吸一滞。
多年以来如影随形,却被他刻意回避的罪孽感此时骤然绞紧了他的心脏,他紧紧闭上眼,喃喃道:“那是我弟弟……我最后的家人……”
“我弟弟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啊!”他失声喊了出来,“怎么能在那个破茅屋,在他还几岁的时候,就毫无意义地死去?”
“他长大后,可以上战杀敌、保家卫国、建立功业……有价值的人才应该活下来。弱肉强食,高位者胜,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楚晋冷笑起来:“生者说什么都是对的,因为那些人已经死了,在你眼里,就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可你凭什么定义他们的人生?”
“错,就是错,”他一字一字道,“你的借口,救不了你。”
唐墨白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笑出了眼泪。
“已经是要进地狱的人了,又何必在乎这么多呢?”他喘了几口气,忽而转口道,“楚晋,你是不是很在乎他?”
刀刃陷进颈侧肌肤,再深一分,就会割破血管。
楚晋僵在原地,沉默许久,开口道:“放了他。”
“嗯,我会放了他。”唐墨白欣然点头,“但我要先告诉你一个秘密,不如听完之后,你再做决定。”
楚晋面无表情,并未回答。
唐墨白看了沈孟枝一眼。对方垂着头,长发垂着脸侧,衬得神色晦暗不清。
“你的这位师兄,他说的话,做的事,”唐墨白问,“你就没有一刻起过疑心吗?”
“你就不好奇,他这副面具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沈孟枝忽而出手,丝毫不顾近在咫尺的刀刃,闪电一般攥住了他的手腕。唐墨白一惊,却察觉到他体内原本空寂的经脉又波动起了微弱的内力,顿时瞪大了眼:“你……”
只是这迟疑的一瞬间,沈孟枝已经躲过了他的扇子,手腕翻转,刀刃向下,狠狠刺进了他喉咙。
喷溅出来的血液溅上他的眉眼,一滴一滴,顺着鼻梁、嘴唇,滑到绷紧的下颌,到最后,砸到了唐墨白失去血色的脸上。
贯穿喉咙的刀刃让他再也无法开口,唐墨白踉跄着跪倒在地,濒死一般抓住了沈孟枝的衣摆。
沈孟枝定在原地,看着他,直到对方的手无力垂下,半晌,才缓缓抬起手,平静又麻木地擦去了脸上的血。
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哥——!!!”
沈孟枝擦拭血迹的手僵住了。
他看着晕开一片红色的手心,心口突然涌上一阵不知所措的茫然,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怔怔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他被楚晋挡在了身后。
唐肆声嘶力竭的喊声如同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你杀了我哥!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身体冷了下来,沈孟枝往前一步,拽住了身前人的衣袖。
楚晋的背影将他从头到脚笼罩住,他的手越来越紧,像是只有这样才能从对方体内汲取到一丝力量,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楚晋看着表情凶狠的唐肆,道:“不是他,是我杀的。”
唐肆跪倒在唐墨白的尸身旁,紧紧拥着兄长渐渐冷却的身体,滚烫的眼泪将眼底烧得通红一片。
“为什么不一起,把我也杀了?”他牙关都在颤抖,一字一字,裹着浓重的恨意,“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楚晋目光漠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
唐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唐墨白用几百条人命,换了你的命。”楚晋用平淡的语气,将残忍的事实说了出来,“我做不了主。你想死,自有因你而惨死的人来收你的命。”
“如果你还有一口气,就给我活着赎罪。别就这样没有意义地死了,白白糟蹋了他人的性命。”
唐肆的眼泪落到地上。他抱着最后一个亲人的尸体,怔在原地,良久也没有回神。
楚晋已经扶起了昏迷不醒的听夏,看了站在原地没动的沈孟枝一眼,终于开口:“走吧。”
沈孟枝下意识点点头,迈开凝滞的腿脚,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痛苦至极的笑声。嘶哑的嗓音掺着发疯一般的哭嚎刺入耳中,听得人浑身发冷。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们——”
唐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声嘶力竭。
“此后受尽千刀万剐,七窍流血,尸骨无存,不得好死!!!”
沈孟枝顿住。
头脑中一阵剧烈的晕眩,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嘴唇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他怔怔抬手,抹了一下嘴唇。
刺目的红落入眼中,他踉跄了一下,耳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耳鸣,然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眼前阵阵发黑,他勉力发出声音,微弱至极:“楚晋……”
强行调用的内力反噬来势汹汹,连着旧伤的发作,将最后一点力气抽离。
沈孟枝骤然失力,重重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别担心,枝没事,此后进入虚弱状态
悄悄透露一句:虚弱状态的枝很黏人,所以后面是甜的!
第99章 虚弱·是个欺负我的坏人
客栈内。
床上躺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年轻人,神色苍白,从被褥中伸出一截干净洁白的手腕。几根手指搭在起伏的脉搏上,静静试了片刻,随后收回。
站在一旁的听夏忙问:“先生,他怎么样了?”
梅诩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样?一天问了几十遍,老夫还在这呢,还能让他死了不成!”
楚晋看了他一眼,结果老爷子丝毫不惧,指着他也是一顿教训:“还有你,别以为你当了摄政王老夫就得怕你!你身上这些刀伤剑伤还没养好,我让你下床了吗你就给我跑过来!”
楚晋垂下眼,低声道:“我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你……”梅诩气得说不出话,“那是一百个死士,你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怎么敢杀过去的?”
楚晋沉默地听他唠叨了半晌,换了个话题:“他究竟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梅诩深吸一口气,忍回了未出口的话,问:“我问你,这年轻人之前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征兆?像是头晕啊,嗜睡啊……这类。”
楚晋闭眼回忆了一会儿,迟疑道:“……有。”
在烛照山的时候,沈孟枝就无缘无故经常犯困,他那时以为对方只是冬春交际的时节犯了懒。
“那就是了。”梅诩一摊手,“他气血亏空严重,精神疲乏到了极点,又强行撑了这么多天,终于撑不住了,身体强制让他进入了休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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