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晋:“……?”
他出手如电,箍住了鹦鹉那叫个没完的尖尖鸟喙,又是好笑又是叹气般:“真是的……”
一不留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13章 心患·“的确美人。”
没过几天,沈孟枝就后悔了。
楚晋得了鹦鹉,简直如虎添翼。他人在禁足中出不来,就派鹦鹉去挨家挨户地传信,一时之间,书院整日纷纷扬扬地下鸟毛雨。
这鹦鹉尤其喜欢往宋思凡的雅室跑。宋思凡是名门出身,但与这书院的诸多富家子弟不同,宋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燕陵三朝以来,宋家共出了五位大儒,其中就有宋思凡的父亲和兄长。
宋家家主宋晓岚,向来以清正廉洁为教条,瞧不起当朝徇私受贿之事,两袖清风亦自得,箪食瓢饮而自安。长子宋长风,是当朝诗圣,字字值千金。
宋思凡自幼深受父兄耳濡目染,在诗词文墨之道颇有造诣。不知怎的,楚晋那只名贵宝贝鸟也喜欢吟诗作词,一人一鸟不打不相识,很快就成了知己,惺惺相惜日日为伴。
齐钰为这事还找沈孟枝发了不小的牢骚,说有了那只鸟后,宋思凡压根不理他,搞得他整日无所事事,没事就往萤室跑。
沈孟枝一开始还觉得他这是玩笑之言,遂一笑置之。直到这些时日,他也亲眼见识了一下那只鹦鹉的文采斐然。
也不知道是得了楚晋的指示,还是鸟成了精,从某天开始,它开始频繁出入沈孟枝的门户。
沈孟枝睡醒披衣下榻,它便站在窗台上吟“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沈孟枝在院中修花理枝,它便摇头晃脑道“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沈孟枝煮茶闲看远山、抚琴来伴雨声,它便跳到桌案踱步而吟“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
如此种种,多不可数。
这鹦鹉像是得了一句诗,就要跑来沈孟枝这边实践一番,炫耀一遭。若非它确实是只鸟,他简直有种被人调戏的荒唐感。
沈孟枝无可奈何,忍无可忍,终是杀去了宋思凡的雅室。
宋思凡抱着鸟,听完他的陈述后直喊冤:“师兄,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教它这么多!”
他怀中鸟儿尾羽苍翠,养尊处优,黑漆漆的眼珠扫了沈孟枝一眼,格外应景地吟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沈孟枝:“……”
宋思凡:“……”
他一把捂住鸟嘴,悲愤道:“这句,这句是我教的!但你先前说的那些,当真不全是从我这儿学来的。而且,我也绝对没教它怎么调戏人!”
沈孟枝望着一人一鸟半天,叹了口气,道:“世子知道它从你这学了这些本事吗?”
“知道,”宋思凡点头,略显骄傲,“他还夸我教导有方。”
“……”沈孟枝道,“这鸟儿……”
他忽然一蹙眉,后知后觉地问:“它叫什么名字?”
宋思凡下意识重复道:“名字?”
话毕,他也反应过来,低头看向怀中鹦鹉,松了手,问:“你叫什么?”
闻言,这无名鸟高声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鹦鹉想做只不留名的侠鸟,可惜此等抱负只保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被现实否决了。宋思凡周转几遭去找了它的主人,问起名字,便见后者略一沉思,随口道:“就叫言官吧。”
于是,这即兴而起的二字就成了鹦鹉的大名。言官整日恪尽职守,在书院四处巡逻,见了诸人,便驻足评头论足一番,虽然只是个空名,却颇具当朝言官风范。
齐钰听闻此事后,又找沈孟枝哭诉一通:“言官?这年头,连只鸟都比我官大!”
沈孟枝闲闲给他递了一杯茶,堵住了他的嘴:“你一介权门贵公子做得不够快活吗?跟鸟争什么。”
“我想逍遥快活,可我爹不许啊。”齐钰喝完一口,叹气道,“他巴不得我给他争口气,最好是能替了他的位子,继承他的意志大展身手一番。”
沈孟枝笑道:“那也是好事,御史大人想必有他的考虑。”
“他考虑他的,我玩我的。”齐钰眉梢一扬,意气风发,“倘若真有那一天,你来做我的同僚,我们二人积功兴业、大展宏图!”
沈孟枝微微一笑,将案上课业往他那儿一推,道:“先把你的课业完成了再说。”
齐钰当即惨嚎一声,拿起闲置一旁的狼毫笔一看,又是一记哀嚎:“同你说了这么久,墨都干了!”
“你要我来辅导课业,”沈孟枝支颊,闲闲看他忙手忙脚地研墨,“结果我却听你发了一天牢骚。”
齐钰轻咳一声:“一时没忍住……”
话音未落,只听窗台轻响,悄无声息从天而降一只蓝头鹦鹉来。
言官歪头看了二人片刻,看清他们在干什么后,还未来得及开口评论,齐钰便骤然起身,把窗户关严了。
沈孟枝望过来,眼中疑惑。
“此鸟会使我分心。”齐钰正色。他想了一想,又道,“但不得不承认,楚兄心血来潮搞来的这只鸟着实有趣,我也想养只来解闷儿了。”
对上沈孟枝眼神,他立刻澄清道:“放心,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不是在想诫规。”沈孟枝莞尔,“我是在想,他买这只鹦鹉,当真是为了解闷吗?”
齐钰反问:“不然呢?”
沈孟枝看着他,缓缓道:“谁知道呢。”
“你别想太多了,”齐钰摊手,“楚兄向来洒脱,不惜犯诫规也要买只鹦鹉解闷这种事,他干的出来。”
“……”沈孟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无奈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
然而二人所不知的是,轩室里,那位本应处于禁足之中的旧秦世子,正靠在窗台,懒懒用笔写下几字。
他手中轻捻着一张宣纸,上面赫然写着这些时日众人的一举一动。
楚晋掸了掸手中纸页,待新墨已干,思虑片刻,又轻轻添上几笔——
萤室无人。
他能够足不出户获取这些信息,就是靠那“心血来潮”买来的鹦鹉。这只千金难买的灵鸟,是旧秦王室费尽心思搞来的,又得专人训练,能够学人音、听人语,是天然的传话者。较之书信,不会落下丝毫蛛丝马迹。
燕陵煞费心机要防他带来的人,可若是一只鸟呢?
院中响起一阵振翅声,那鹦鹉巡视归来,乖巧落于他身侧,叫了几声。
楚晋回神,看了过去:“公子有信?”
言官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踱步几周,将对方教它的句子模仿了出来:“一月之后,出兵彭城,宣战天下,攻取代国。”
燕陵与旧秦终于按捺不住,将要与代国彻底撕破脸面了。
得此消息,楚晋目光一凝,半晌,低笑出声。
他微微直起身来,唇角轻扬,神色轻松,眼底却闪着慑人的冷意,喃喃道:“开始了……”
言官见他平静下来,朝他走了几步,将毛绒绒的脑袋凑向他手底。
楚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言官的羽毛,问:“今日去了哪边?”
言官在纸上看了看,伸出爪子,指了指地图上竹室的位置,然后又叫了两声。
“两个人?”
楚晋一顿,又问:“江枕在那里?”
言官点头。
见状,他眉梢一挑,在纸上记下,又随口道:“他们在做什么?”
闻言,言官学着二人的话语道:“课业。”
楚晋点点头,给它扔了一颗果子,随即将纸张拢起,叠平收好。见言官费力地咬着那果子的外壳,他轻点鸟头上的碧蓝冠羽,自言自语般道:“你说,这群人中,哪些会是燕陵君主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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