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枝与他回望,见他目光沉沉,轻启唇齿,字字乱人心弦。
“——这个赌,我赢了吗?”
楚晋从沈孟枝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专注、从容、笑意深深,所有忐忑与不安都被隐藏得很好。
他没有说错。自己是在赌。
从幼时开始,他的人生就布满了一个个关乎生死的赌局。为了活下去,他永远冷静,永远理性,也永远在赢。
从没有一个赌局,让他像今天一样紧张与焦躁。
沉默在这时变得很漫长。楚晋生怕再多一秒自己的笑容都会撑不下去,心跳声在耳畔震声如擂鼓,他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下一刻,却感觉到一只手蒙上了他的眼睛。沈孟枝碰了碰他的唇,轻得如同安慰一般。
他说:“你赢了。”
楚晋在他的手覆上来的一瞬间,便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他僵了许久,冷掉的血才从四肢百骸中回暖过来,半晌,忽然道:“师兄,你刚刚在亲我吗?”
沈孟枝:“……”
他正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遮在楚晋眼上的手却猛地被一把抓住,拉了下来。楚晋扣住他的手,放至唇边,轻声道:“那可不算亲。”
一阵天旋地转,沈孟枝猝不及防被他压在了栏杆上。他后背倚着朱漆栏,楚晋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笑意盈盈地自上往下看了过来。
“这才叫亲。”
红袖楼的花灯迷眼,歌舞靡靡。
他低下头来,吻了明月。
作者有话说:
撒花!
第22章 甘苦·世子开屏气竹马
大雪。
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
从出生起,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漫过了小腿,攫取热度,冷得人发抖。
褐山书院门前挂上了红灯笼,赤烈烈的颜色,映在惨白的雪地上,像凝固的血。
身后忽然有人在喊:“师兄!”
他扭过头,看见书院众人。他动了动口,刚想问“怎么了”,却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绕过了他,向后面走去。
他愣了一下,回头望去,看见一个人被他们围在中央,面容模糊,辨认不清。
不知为何,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他的心就疯狂跳动起来。
寒风自北往南吹,将那些人的声音远远吹到他的耳中:“江师兄,南墙的灯笼挂好了!”
“晴雪崖也挂好了!对联也都写好发下去了……”
“今年除夕好冷。胥方这边的习俗,天越冷,压岁钱越多,红包拿来!”
……
笑声,风声,雪声,一同灌入他的耳朵。
他挪动僵冷的腿脚,想要走过去,却一下子绊倒在地,落入厚厚雪层中。刺骨的冷意冻得他一颤,挣扎着想要爬起时,却倏尔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枕。”
挣扎的动作顿住,他僵在雪地里,口鼻呼出的热气一点点凝结成雾,视线更加模糊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清了楚晋脸上的笑意。只可惜这笑意也不是冲他而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向人群中央走去。
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向他的方向走来。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存在,他像是一块融化的雪,在这茫茫一片白中,留不下一丝痕迹。
人群快要走过时,他竭力伸出手指,拽住了中间那人的一截衣角。
一种强烈的不安与焦灼撕扯着他,活像要将他生生剖开。他疼得蜷缩起来,但仍是死死地,勾着那块布料。
“我才是,”他喃喃道,“我才是……”
那个人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这么近的距离,他却还是看不清这张脸。
“不,你不是。”那个人说,“你是沈孟枝。”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属于江枕。所以,终有一天,是要还的。”
沈孟枝猛地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视线缓慢地聚焦,而后疼痛和乏力感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记不清了?
沈孟枝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扣着。他侧了侧脸,看见了一旁正阖眼休息的楚晋。
对方倚在床边,神色有些不易察觉的疲倦,饶是睡梦中,也紧攥着他的手,力道丝毫不减。
他睡得很浅,沈孟枝刚才细微的动作就把他惊醒了。楚晋先是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指尖,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眼底的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伸手探向沈孟枝额头。
“退烧了。”他松了一口气。
沈孟枝愣愣地看着他,混沌的头脑有一刻没有跟上他的思维,但那只搭在他额前的微凉的手,很好地舒缓了醒后的余痛。
他还想再回忆起睡梦里的细节,却发现那个梦已经烟消云散了。
沈孟枝接过递来的水,一边润喉,一边慢慢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红袖楼里众人烂醉如泥,不会有人知道几步以外的凭栏处,偷偷溜出席间的两人在漫天烟火中安静地接吻。
这是一件格外刺激的事情。只要有任何一个人从席间出来,都会无可避免地撞见这一幕。所以当两人分开的时候,沈孟枝从脖颈到耳垂,都染上了一层紧张和刺激带来的薄红。
他浑身发热,头脑也发热,口干舌燥地回去后,又灌了一杯茶水,可这状况还是丝毫没有好转。
沈孟枝以为是那杯酒的后劲终于报应来了,也便没有放在心上,在场也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不是单纯的酒醉后,此前被忽视的种种苗头便反扑般猛涨起来,迅速吞噬了他残余的意识。
祸不单行,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又正好站在红袖楼的台阶上。
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不受控地向下倒去时,有人一把拉住了他,却又被拽得一同向下滚去。
沈孟枝总算是知道自己这身酸痛是从何而来了。他手指蓦地一紧,抬眼便往楚晋身上打量:“你怎么样?摔到哪了?”
当时对方垫在他身下,可是实打实地滚下了楼梯,肯定会伤到。
楚晋一句“没事”还没出口,转眼看见窗外人影闪过,话到嘴边,又自然地拐了一个弯:“疼。”
他语气跟真的一样,装可怜得恰到好处。沈孟枝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状况,也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蹙着眉,伸手便要查看:“哪里疼?”
楚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侧腰闪到了。”
说完,便十分配合主动地牵着沈孟枝的手,把它放在了自己腰上。劲瘦的腰腹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热度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传到手心,楚晋的外表太漂亮也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沈孟枝摸到那恰到好处的肌肉时,竟然愣了几秒。
他不确定地又摸了摸,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好像比自己还要……结实?
正胡思乱想着,一声大喝自门外骤然炸响:“你们在干什么?!”
沈孟枝手一抖,下意识用了点力气,楚晋脸一白,“嘶”了一声,顺势倒在床上,正正枕上了沈孟枝的腿。
沈孟枝的注意力立刻被他的一声痛呼吸引了过去,瞬间松了手劲:“弄疼你了?”
他正要撤开手,却被楚晋牢牢按着不让动。后者脸色有点白,应该是真的被捏疼了,但是唇角却勾着:“疼,师兄帮我揉一揉。”
沈孟枝僵在床上,抬头看看撞见这一切的齐钰。齐大公子的脸色像吞了一只苍蝇,上半张脸还保持着刚进来时的愤怒,下半张脸已经呆滞麻木了。
他目光定在楚晋腰间的那只手上,砰地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一切可能的视线。
三个人在这片诡异的氛围中瞪眼。
准确的来说,只有两个人。而事端的始作俑者,正悠闲地枕在别人腿上,舒舒服服地看戏。
良久,齐钰从嗓子眼里逼出几个字来:“你,你们……”
在他眼中,挚友衣衫不整坐在床上,手按在旧秦世子腰间。后者则没骨头似的趴在沈孟枝腿上,笑得极为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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