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枝低声道:“……鹬蚌相争。”
“是啊,鹬蚌相争。”齐钰眼底光芒闪烁,“楚晋那时故意设计,引萧琢去杀李晟,想必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局面吧,不费吹灰之力,折损了梁王的人手,又解决了萧琢这个麻烦。”
“只不过他没算到我们。”
齐钰似乎心情不错,冲他眨了眨眼:“……他没算到,燕陵不是只有萧琢一股势力。”
沈孟枝微微蹙眉。他从前以为齐钰只是单纯地想要报复,可自从对方吐露出一点疯狂的念头后,他便意识到齐钰其实还瞒了他很多事。
“公子覃,”沈孟枝缓缓念出一个名字,“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位传闻中已经早早夭折了的王室之子,在若干年后竟然又重现于世,曾经发生了什么,估计又是一番讲不得的秘辛。
齐钰脚步微顿,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他说:“我正是要带你去见他。”
“并不是我找到了公子覃,是有人带他找上了我。”
沈孟枝神色一动:“谁?”
“他们是先王留下来的心腹,一直以来反对萧琢,拥立公子覃。”齐钰道,“其中有一个人你应该知道,周羲和。”
沈孟枝一愣:“难怪那幅画……”
“但是他已经疯了,没有人能找到他。”齐钰叹了口气,“剩下的人对你仍抱有敌意,我打算先不让你去见他们。”
“他们要拥护公子覃为王?”沈孟枝声音一顿,斟酌着道,“齐钰,你确定他们值得相信么?这不是小事,一旦与大秦开战,战乱的后果是你无法预料的。”
齐钰扭过头,一字字道:“可是你看现在的大秦,皇帝病重、摄政王和梁王纷争不断,还有萧琢从中作梗,我们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现在遗诏已经到手,就可以号令龙血骑,这样我们也未尝不能取胜。”他紧紧盯着沈孟枝的眼睛,“……你不想回燕陵吗?”
……回家。
想啊,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沈孟枝低声道:“齐钰。”
他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齐钰自嘲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道:“不说这些事了。我带你去见一见公子覃,他想见你很久了。”
“公子覃……”沈孟枝问,“是一个怎样的人?”
齐钰在他前面走着,脚步声平稳地传来。在这声音中他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未等沈孟枝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齐钰已经伸手,拉开了身前的屏风。
藏在屏风后的人影现了出来。
似乎没想到齐钰来得这么快,他正斟茶的手停顿了下,抬起脸,看见沈孟枝的时候,面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师兄。”萧覃开口,“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通知楚楚,你老婆活了()
有奖竞猜萧覃是谁,答对了就奖励摄政王早点出场哈哈哈哈
第122章 如昨·“你也想杀我吗?”
沈孟枝恍惚了一瞬。
“薛勤?”他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第一次觉得不敢置信,“……是你?”
曾经那个书院里怯懦又胆小的少年,褪去稚气站在了他的面前,笑容却仍和数年前一样,含蓄内敛,没有丝毫改变:“师兄,是我。”
“对不起……我瞒了你这么久。”他有些丧气地低下眉眼,“薛勤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名字,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沈孟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齐钰一眼,后者淡定开口:“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这里没有外人,齐钰走过去,勾住了萧覃的脖子,哼哼了两声,开始挠他的痒:“你小子捂得挺严实啊。”
萧覃被脖子上的力道压得弯下腰去,笑声都变了调:“齐兄齐兄!放过我!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如果不是隔了数年春秋,这样的场景本该发生在书院的下午、春日的渡己堂,每一个在褐山吹着风的午后。沈孟枝回神,眉间已经染上了星点笑意。
那些理不清的前仇宿怨刹那烟消云散,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放松过。
等到两人安静下来,他才开口,问:“你的身份是怎么回事?”
萧覃似乎也准备向他坦白这件事,轻轻呼了口气,道:“我知道,按理来说,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萧覃是萧炀的第七子,年纪最小,先王重病逝世时,也才不满五岁。宫中传出他夭折的消息时,正是王权争夺最激烈的时分,沈孟枝只消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蹙眉问:“与萧琢有关系吗?”
萧覃苦笑了一下:“是的。”
“你还记得萧琢是如何登上君主之位的么?”齐钰问。
“记得。”沈孟枝道,“可我听闻先王薨后,原本是没有遗诏的,是萧琢在国丧时撞柱,将梁上的遗诏震落,大臣去看时,却发现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于是,头破血流的萧琢被太医抢救了回来,顺理成章 地登上了王座。
“那份诏书是假的。当年,先王病逝那夜,萧琢就守在身边。得知先帝死前留下遗诏,他便毁了原诏书,自己仿制了一份,提前放在了悬梁上。”齐钰冷声道,“为了演这一出戏,他装出一副通达仁义的样子,为丧事劳前奔后,丧礼上又哭得肝肠寸断,在众目睽睽之下撞柱,既显出了他的忠孝,又能让那份假诏书自然而然地进入众人的眼里。”
“这样,他就不会遭人疑心,还能有一个忠孝贤良的美名。”
萧琢为了帝王之位,可谓是煞费苦心。沈孟枝轻叹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春日宴》里的真诏书,是怎么来的?”
闻言,萧覃神色略微变了变,半晌迟疑着开口:“是祝荆山。”
“祝荆山?”沈孟枝一愣。
他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似乎是前朝先王身边最心腹的侍卫统领,因为受过先王的恩惠,誓死效忠、忠心耿耿。
“那时萧琢封死了城门,要杀了我并毁掉遗诏。”萧覃如今想到那夜还是会下意识地发抖,他面色有些白,轻声道,“真的诏书,被祝荆山藏于腹中,躲过了萧琢的搜捕。”
“我……我那时……”
萧覃的脸色越来越白,几乎沉浸在了那时的恐惧中。他闭了闭眼,说不下去了。
齐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替他开口道:“祝荆山有一个儿子,与萧覃年龄相仿。被萧琢抓住杀死的,是那个孩子。”
剩下的事情他不用再说,沈孟枝已经完全明白了。
祝荆山带着诏书和萧覃逃了出去,帮他隐姓埋名,躲藏了数十年。而真正的诏书,被他从腹中剖出来,又藏到了周羲和的画里。
哪怕时隔多年,他也能想象到当时的惊险。那个血腥黑暗的夜晚,注定成了萧覃挥之不去的噩梦。
“将萧覃安顿好后没多久,祝荆山就重伤而死。”齐钰道,“他的故交,前朝太傅薛义理收养了萧覃,给他改了这个名字。”
萧覃低着头,目光惶然。
沈孟枝轻声道:“都过去了。”
“可是,我辜负了他们。”萧覃愧疚得喘不过来气,“我只是一个懦弱无用的人。”
茶烟袅袅,模糊了沈孟枝的视线。
他问:“你相信我背叛了燕陵吗?”
萧覃一愣,慌忙道:“当然不信!师兄,我从没有怀疑你!”
沈孟枝笑了笑:“那就不要妄自菲薄。不用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那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萧覃遽然一震,眸光颤了颤,随即定住。
“是这样啊,”他喃喃道,“对啊,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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