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107)
梁少爷脑子不傻,他只是不爱跟旁人玩那个花里胡哨心眼,不玩心计可不代表他人事不通。
薛谦略感无语:你还提上回那档子烂事?
梁有晖心思一动又想出招数,从车载储物箱里掏出他特意带来的玩意儿,一堆光鲜的礼品盒子。上回只送一个,这回一送就送四个,能开一条明杠了。
薛谦哭笑不得:“搞什么?你给我买这么多游戏机干什么?我忙着呢没工夫玩这个!”
“这玩意带在身上,比开了光的观音坠子还管用,能给你挡子弹啊哥!”梁有晖煞有介事地把礼物一一拆包,给薛队长揣在怀中摆开位置,“我教给你啊,哥,这只机子挡在你左胸,护住心脏位置。这两个你挡在腹部,护住左肾和右肾,男人的肾最重要了……俩护肾宝!”
“还剩一个,少爷您准备给我摆哪?”薛谦强行绷住笑意。
“还用问嘛,你身上哪块肉最重要啊,哥?”梁有晖拎起最后一个掌上游戏机,把东西往薛谦裤腰正中位置一挂,竖起来的形状正合适,“这个护裆啊!裆打坏了怎么办!!”
“简直他妈有病!”薛谦一口带臭豆腐味的口水喷了梁有晖一脸,明知这小子拿他寻开心逗乐呢,但他那时真被逗乐了,大笑。
他一巴掌扇向梁有晖,却是闹着玩轻轻扇过去的,手指撩了对方下巴,没有用力。一身疲倦和睡意都被梁少爷搅合没了。
“哎呦——”梁有晖对这温柔的一巴掌甘之如饴,“哥,我才送了你四个不锈钢外壳的‘护肾宝’,咱俩就有了身体接触。早知道我把那个店买下来,我给你用‘护肾宝’镶个铜头铁臂刀枪不入,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啊?”
“滚蛋。”薛谦笑骂,却不知怎的把拒绝的话一次又一次含混地吞回去,有些动摇,舍不得拒绝……
梁有晖又很不要脸地去掀薛警官的T恤,非要瞅一眼自己救命之恩的成果。这份死皮赖脸又为他争取到了视奸薛队长八块腹肌的千载难逢机会。
薛谦左躲右闪才把这只巨型“哈巴狗”从他身上抖落下去。
薛谦心里明白,他平时工作性质就跟打仗似的,紧张惯了,身边接触的人从上到下,从领导到同行再到三教九流各色犯罪嫌疑人,没一个能让他轻松的,都他妈是人精,让他身心疲惫应接不暇。他身边就缺一个纯开心逗乐的活宝,就像梁有晖这样,不带心计城府,聊天都不用转脑子,令他十分轻松,愉快。
梁有晖假若不是某位首富的儿子,长得不错,身材不错,性格也很好……他现在就跟这人去酒店开房,他不介意认认真真地追求对方。
可对方偏偏就是梁通的嫡亲长子,圈子里传闻来路很不简单的大富豪梁先生。
将来肯定不能长久,不如现在就把蠢蠢欲动的小幼苗扼杀在摇篮里。感情这事不能以孤单寂寞时纯泄欲的滚床单开始,最终再以门不当户不对性格不合父母不同意等等鸡飞狗跳一地狼藉的乱局收场,没意思,没必要,就不应当开始。
第七十六章 海滨浴场
严小刀将飞机座椅调成仰躺姿势, 用毛毯横三竖四把自己囫囵裹成个蚕蛹, 十分疲劳,却还是没能睡个安稳。他在急促的起伏和呼吸中尝到梦魇滋味, 在令人窒息的无边黑幕下面挣扎片刻猛地睁开眼!
一睁眼几乎碰到凌河的鼻梁, 凌河是以鼻尖相蹭、嘴唇略微错开的姿态目不转睛凝视他:“小刀?”
严小刀迅速上下转动调整眼球, 想起来他们是在飞往峦城的飞机头等舱上。
凌先生关切地一只手压住他胸口锁骨,怪不得给他压出了梦魇!
严小刀抱歉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啊, 刚才睡着了。”
凌河面带深意:“你不仅睡着了, 你还说梦话。”
严小刀:“……我说什么了?”
凌河啃着自己嘴角,没有隐瞒:“你喊你的干爹……呵, 叫得还挺亲热。”
多么亲热也没有吧?严小刀用眼神向精明的凌先生投降, 他确实梦到他干爹戚宝山, 日有所思必然夜有所梦,也不知对方怎样了,有没有恨上他。他一向重情,多年来烙印在他骨血里的那些情感, 比如亲情, 比如孝道, 比如义气,不是轻佻地说抹掉就能抹掉。假若有一天全部抹掉了,就好比把他这个人的骨头都打碎,重新拆分排列组合,再强行拼接成另外一个人。
这一战凌河大获全胜,确实足智多谋。薛队长也很上道, 让凌河兵不血刃就达到了目的。
而严小刀被斩断的和被敲碎的,远远不止他的脚筋脚踝……
严小刀一低头,满心的凄凉感慨立时烟消云散,笑出来。他的毛毯刚才不是贴身裹他身上的么?
蚕蛹式的被窝筒不见了,一条毛毯平摊开来覆盖在他两人身上,然而却因为头等舱座位宽敞,毛毯显得幅员不够左支右绌,一定被他在睡梦中拽来拽去。脸皮很厚的凌先生嘴里说着“我找不到我的毯子了空调很冷”,一边堂而皇之地用后脚跟将自己座位下的毯子踢走。
严小刀嘲弄地一笑置之,懒得揭穿这位少爷,刚才的梦魇恐怕不仅只因为凌河压了他的胸口吧。
英俊的空少端来飞机餐。
头等舱的空姐空少们比经济舱来的形象好些,总归是有钱老板们口味比较挑剔刁钻。严小刀如今对同性有了兴趣,忍不住多瞟一眼,顿时又觉得纯属浪费自己的视线眼神。世间男人都是庸俗抠脚大汉,哪个都不如小河。这就是凡间俗物与天仙绝色的分别,去整容都没用,等下辈子重新投胎吧。
飞机餐也极难吃,严小刀已经属于不太讲究的糙爷们型,叉着一块撕不碎也嚼不烂的老而弥坚的牛肉,实在难以下咽,自嘲地笑出声:“我这味觉被你惯坏了!”
凌河心领神会,薄唇划出心满意足的俊朗弧度:“今晚晚餐随便你点,我给你做。”
两人默契地交换餐盘,把凑合能吃的东西以互补互助的方式扫清。凌河负责吞掉百嚼不烂的牛肉,严总负责吃掉塞牙缝的水煮蔬菜,互相拣对方不爱吃的东西吃掉。
凌河偶然提了一句:“你想家,想你的兄弟们?我家里电话你随便打,我不会妨碍你们叙念旧情,但是你不准离开。”
我不阻拦你念旧恋家,但我也不打算放你走,绝不放……这就是凌河对待严小刀的策略,表面上软硬兼施,实质上是大妖精撒开一把带有黏性的蜘蛛丝,死缠不放。
严小刀时至今日也终于尝到受夹板气的滋味,他手底下最亲密的兄弟团现在肯定恨死凌河,哪天再碰面铁定要撕起来,这中间的误会隔阂怎么劝解?
凌河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笑了:“我给你干爹、你母亲、还有你家熊爷三娘一群小弟寄了一些特产,人吃的和狗吃的都有,我们峦城的干制海鲜,还有三江地的几样特色名产,我都帮你寄过去了,一共寄过两批。”
严小刀诧异:“你寄过东西?”
凌河笑出几分恶劣,就没安好心:“我当然以你名义寄去的。邮包寄件人假若写我的名字,他们得以为我想下毒吧?”
严小刀摇头叹息,忍不住伸手捏了凌河的后脖窝,柔软且微微凹陷的地方。
凌先生精得面面俱到,走一步棋事先想好三步,永远走在他前面。跟凌河在一起,就是随时准备对谁磨刀霍霍,不然这把刀哪天就要架在自己脖子上,当真一刻都不敢放松!
这人假若单纯得像梁有晖那样,他这日子能过得轻松简单许多。
然而,真要是像梁大少那样简单寻常,毫无嚼头,他也不会对这个人如此迷恋,爱恨交加欲罢不能。
一行人回到峦城的瀚海楼别墅。院落内,应季的紫薇与海棠争相竞艳,朴素苍白的一栋老房子被衬托出几分青春活泼的步调。
独守空房的苏哲见着他们回来,就差扑倒在严先生面前哭抱大腿撒娇了!可怜的苏小弟这些天就过着白天吃垃圾食品舔盘子和晚上闻着严先生的睡衣自撸的浑浑噩噩日子。这会儿做饭的大厨和他心仪的硬汉子一齐回来了,食欲与色欲都有了着落,苏小弟笑逐颜开,脸上开出妖娆的海棠花,晚上赶忙就将头发重新烫了烫,精心梳了一个新潮发型在严总面前招摇过市。
是日晚餐,凌大厨给严先生做了五道菜的西式大餐,并且只做给严小刀一人吃,顺手递给苏哲一盘蛋炒饭,随意丢了几颗作为剩余边角料的虾仁进去。
凌河就是这副脾气,在表达他对某一个人的偏爱与钟情时,对桌上其余人连面子都懒得招呼,我行我素,就是如此孤傲任性。
苏小弟在毛仙姑的嘲笑声中一头磕在餐桌上,顶着脑门上的大粉包愤愤不平地昂起头。炒饭就炒饭呗,俊男在侧秀色可餐风景无边,一盘蛋炒饭咱都能吃出脸红心跳性欲盎然的滋味。
严小刀也笑了,笑出一排很好看的白牙。
他迎着凌河虎视眈眈监视他吃饭的目光,头顶着雷将自己盘中一块六分熟的百里香煎小羊排夹到苏哲碗里。他不会鄙夷嘲弄苏哲对他偶尔的腻歪,但也不跟对方耍暧昧或过分亲密,言行举止自有分寸。
严总当晚招来苏小弟,聊起在三江地调查“慈恩堂”福利院的奇遇,拿出一份印有苏哲童年照片的发黄的档案。
苏哲脸上情绪略微尴尬,沉默片刻,却又迅速回复坦然和率真,扭了扭肩膀撒个娇:“哎呀哥你揭我老底嘛,好讨厌呦!……是嘛,我是被卖到美国,我养父母对我挺好的,孤儿院有的是比我命运还要惨的,我没什么值得抱怨。”
严小刀以大哥的姿态揉了揉苏小弟的烫发,这小子镶的一对黑金耳钉挺时髦。
苏哲低头玩手绳,突然靠到严小刀肩膀上,眼中布满柔情和渴望:“哥,我还有个姐姐呢。亲姐,她也被卖了,我回大陆来,我是想找到我姐姐。”
严小刀摆正对方的头:“卖到哪了?”
苏哲摇头:“不知道。”
严小刀:“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有照片吗?她也姓苏?”
苏哲再次摇头:“我没有照片,她也不姓苏。我们俩同母异父,我姓苏,她姓黄,卖给别家就不知道要姓什么了。我姐姐很漂亮的,她对我可好可好啦……”
很暖的严总用力拍拍苏小弟:“办完手上的事,我帮你找这个姐姐,你放心吧。”
……
再说严小刀这个人,脾气性情和人缘都是极好的,在凌宅住了不过个把月,眼瞧着就把上上下下的心都收拾服帖,不止是苏小弟,这房子里没有人不喜欢他。
他仍然习惯大清早呼吸着晨风寒露洗冷水澡,这么个色的生活习性,迅速勾得凌总一群跟班每天清早陪他一起洗冷水,成为一项时髦的健身活动!
瀚海楼充满小资情调的院落里,形成这样一道奇异的风景,一群爷们各自拎个大号塑料盆或者水桶,打一盆冷水在院子里往头上肩膀上浇,激得发抖打颤,还要装腔作势地大叫“舒服”、“痛快”!
毛致秀翘二郎腿坐在门口石台子上,与温柔的柳蕙真并排坐着,指着这群无聊的男子大笑:“发什么神经!”
然而,毛致秀围观了两天终于也忍不住,加入了发神经的洗冷水澡队伍。
姑娘唯一不方便在于不能随心所欲地脱衣服秀肌肉,在糙汉子队伍里显得略微扭捏局促。毛致秀身材也是极好的,黑色背心勾勒出盘靓条顺的模特架子,肩膀和手臂暴露出常年练功积攒出的漂亮肌肉,水花淌过她肩胛骨部位的绣纹,黑色纹身在阳光下被洗得灼灼发亮。
有一个人,明明可以秀出肌肉,但偏偏从来就没秀过,人前从不脱衣露肉,说不清是害臊还是傲慢。凌河从大门后悄悄闪出半张脸,视线掠过一群晃动的胸脯和后背,唯独让严小刀的身形从一片模糊虚晃的人影中凸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