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夜带刀(47)
将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渡过去,阮霰垂下眼, 鸦黑长睫掩住眸底光芒, 但原箫寒轻轻撩起眼皮,便看见那细碎的一剪月辉正轻微闪烁。
他闻见了一股茶香,苦涩中略有甘甜的茶香,冲泡在澄澈月色之下, 随着袅袅轻烟散开。
霰霰。
原箫寒在心中轻唤一声,随后稍微调整姿势,仰起头,在闯入自己唇舌间的那条舌尖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阮霰蹙起眉, 下意识便要往后退。但这样的反应在原箫寒意料之中, 他出手比阮霰更快,瞬间擒住他的腰,并带着他坐到自己腿上。
“霰霰……”原箫寒呢喃出声, 温柔得发腻。
那只捏在原箫寒下颌上的手被拿开, 握在手中轻柔揉捏。
“喂。”阮霰低喊一声, 应是在警告。
“嗯?”原箫寒鼻尖抵着他的鼻尖, 轻声回应。
逃已经逃不开了,原箫寒早丢了一张符纸出去, 将阮霰困在方寸之间, 阿七和旁的东西都被隔绝在结界外。
阮霰由一个入侵者变为了被动承受之人, 短暂的分离喘息过后,又被原箫寒吻住。这人还一遍一遍呢喃他的名字。
“霰霰。”
“霰霰。”
“霰霰。”
这样的轻唤与方才的梦境重叠,阮霰才从幻阵中被带出来,神魂的损伤尚未完全修复,他又把体内属于寒露天刀鞘的神力渡过去为原箫寒疗伤,一时间虚弱无比。
阮霰有些恍惚,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区别。梦里是温暖的,现实也是温暖的。
他无意识睁开眼,眼睫轻颤着,狭长眼尾沾染了些许水光。原箫寒凑过去,将那些湿润吻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片刻,或许时间已流逝长长一段,原箫寒感觉心口往下三寸处的伤口有些发痒——这是愈合的征兆。
元力被锁,伤口本不应愈合得如此快,如今却在短短时间内好全了。原箫寒眯了下眼,想起最初阮霰吻过来时,似乎渡了些气息,不过那时的他震惊又欣喜,并未在意。
原箫寒抱紧阮霰,在他唇上轻啄一口,不解问:“霰霰,岚光岛不能使用元力,你方才渡来的是什么?”
这话将阮霰的思绪从半梦半醒间扯回来,他眨了下眼,看清身前的人后,往后仰了仰头,拉开一些距离,淡声道:“你为的不就是这个?”
“嗯?”原箫寒挑眉。
“是你说的,要我为你进行治疗。”阮霰的眉心蹙了下,继而舒展开,定定望着原箫寒说道。
原箫寒回望阮霰,“我以为是精神上的。”
阮霰的眉心又蹙起。
沉默在此间蔓延,四野皆暗,唯独近旁的一颗鲛人泪散发出光芒,照亮自己,与近在咫尺的人。那点光折射进原箫寒眼底,揉碎流转成一片无声的河。阮霰注视着,语气古怪地发问:“你真的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原箫寒反问他。
“那么……你也不知晓我能拔出寒露天的原因了?”阮霰偏了下头,微乱的银发从肩头滑落,在深海之中飘得散散漫漫。
“圣书只说你能拔刀,却没说为何。”原箫寒如实说道。他看着阮霰的那绺发,有些想伸手抓住,但终究是忍住了,片刻后又问:“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阮霰拒绝得毫不犹豫。
“哦。”原箫寒失落地垂下脑袋,看上去有点可怜。
他内心复杂至极,这时候,忽然想起当日在龙津岛,路西归说过阮霰拥有复活之力。两相联系,原箫寒抬头,迟疑着开口:“你……阮家紧追不放,为的便是这个?”
阮霰垂眸不言,站起身,打算揭掉那张符纸,被原箫寒一把抓住。
刹那间,原箫寒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仰头凝视阮霰时,面色微变,流淌在眼底的光流露出些许危险味道:“话说回来,你是出于无意中伤了我,才应我的要求的?”
阮霰不答。
他的沉默被当成了肯定,原箫寒抓住他手臂的手加重力道,语气变得愤怒:“就因为这个,你便主动亲我。那是不是随便换个人,被你误伤后向你提要求,你都会答应?”
闻得此言,阮霰不甚明显地皱了下眉,不仅仅是因为这个问题,更由于他被原箫寒这一串怒吼震得有一瞬耳鸣。
“回答我!”原箫寒低喊。
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放轻了声音,用近乎哀求口吻道:“霰霰,告诉我。”
阮霰垂着眸光,隔了许久,待得耳旁的鸣响声消失,才低声道:“不会。”
这两个字让原箫寒眼神一闪,心脏不住狂跳,抓在阮霰的手一路滑到手腕,将之一寸寸扣紧。
“霰霰。”原箫寒轻喊,“所以你是因为那个人是我,才同意的?”
阮霰又沉默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或许是因为他是原箫寒,又或许不是,总之在那一刻,他心有些软。
大概是鬼迷心窍吧。
亲一下又没什么大不了,之前原箫寒便趁着喂他药,亲了许久。
“霰霰……”原箫寒晃了下阮霰的手。
“不要这么叫我。”阮霰冷声,把手腕从原箫寒手里抽走。
“霰霰、霰霰、霰霰,我都叫了你那么多次,你现在才说不能,已经晚了。”原箫寒极不要脸地抱住阮霰,将脸贴在他腰上,“还有,我们鸣剑山庄原家的人,是不能随便给人亲的。”
阮霰挣扎一番,但这方结界太过狭窄,他根本无处可躲,若不想这么站着被原箫寒抱住,便只能坐在他身上。阮霰只能极其冷淡地瞥了原箫寒一眼。
“亲了就要负责。”原箫寒抬起头,无视这冷冽目光,由下而上,认真凝望阮霰的眼睛。
“哦?”阮霰幽幽道。
原箫寒笑起来,下颌抵在他腰上:“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你要同我成亲。”
阮霰瞪了他片刻,然后说:“呵。”
原箫寒:“聘礼早已备齐,就在观山,你什么时候同我回去?”
阮霰:“呵。”
原箫寒换了一种思路:“若你不想嫁给我,也可以娶我。”
不过下一瞬,他又自我否定道:“但我是庄主,按理说,你同我成亲,是会被唤做庄主夫人的,如此一来,似乎还是我娶了你。”
这话换来一记白眼:“你是傻子吗?”
原箫寒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答应同我成亲了?”
阮霰语气果决:“不答应。”
原箫寒立时作凄惨状:“可你都亲了我,你主动亲的。按照山庄的规矩,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不和我成亲,我会遭众人嫌弃,自此再无威信。”
阮霰:“……”
恰在此时,旁侧传来轻微响动,阮霰偏头望过去,盯了片刻,又移回目光,对原箫寒道:“阿七在闹了,放开我。”
原箫寒不放:“我也要闹了。”边说,边在阮霰身上蹭了几下,这让绷带歪了些,将他已然恢复完全的胸膛露出来。阮霰以为他会一把扯掉碍事的绷带,谁知这人非但没有,还把它给正回去。
目睹这一切的阮霰:“……”
“霰霰第一次给我包扎。”原箫寒说得很认真,“纪念意义非凡。”
阮霰:“……”这个人有病?
阮霰的目光太能说明心中所想,但原箫寒向来脸皮厚,这混账点了下头,说:“我有病,要霰霰治。”
“滚。”阮霰干脆利落、言简意赅。
讨不到好处的原箫寒话锋一转,换了个严肃的话题:“除了我,还有谁知晓你有这种能力?”
“阿七。”阮霰答。
“它怎么什么都知道。”原箫寒小声埋怨。
阮霰忽然无言以对。
下一刻,原箫寒找到了盲点:“这是否说明,你没用这种方法帮助过别人?”
阮霰平平“嗯”了声。
“我又开心了些。”原箫寒轻哼着说道,“那让阿七去找永无之灯好了,我们在这里等它回来。”
“我还没告诉它永无之灯长什么样子。再者,你若觉得自己有病不方便动弹,可以在这里等我们。”阮霰道。
原箫寒拒绝了后一个提议,然后道:“我也不知晓永无之灯的模样。”语气装得很委屈,似乎在怪阮霰不告诉他,说完还拿脸蹭了几下阮霰。他明显感受到阮霰收起了腹,不由笑起来,轻声说:“你告诉我,告诉了我,我就放你出去。”
阮霰直接将一幅画卷糊到原箫寒脸上,趁着这人分神看画,抽身过去,把贴在一旁的符纸揭下。
结界霎时破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雪白巨犬猛扑而来,却在扒拉住阮霰前瞬被原箫寒拦下。
阿七四脚不住挣扎,朝阮霰呐喊:“主人,这货没对你怎么样吧!他没欺负你吧!”
阮霰绕过去,从原箫寒手里解救出阿七。一人一狗四目相对之时,阿七突然哭喊:“不——主人你的嘴好红!呜呜呜肯定是原箫寒咬你了!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被原箫寒轻薄了去。我这就呜呜——”
阿七立时准备去找原箫寒打架,结果被后者毫不留情贴了一张噤声符,没能讲话说完。
而原箫寒,做完这事后,笑着对阮霰道:“霰霰,这条狗太聒噪,我们不如……”
阮霰转手也送了原箫寒一道噤声符,接着从鸿蒙戒里拿出一把长刀,单手提着,转身前行。
“呜呜……”
“呜呜呜……”
身后传来两道声音,阮霰闻之,面无表情、脚步不停。
原箫寒同阿七对视一眼,片刻后,一人伸手一人出爪,为对方撕下嘴上那道噤声符。
一人一狗快步跟上前方之人,一左一右挤到他身旁。
原箫寒用灵石驱动小型飞行法器,载着鲛人泪飞在前方,为阮霰照路。阿七想了想,选择化身为人,挑起先前那盏灯。这番举动颇有争宠的意味。
“永无之灯有一个特殊之处。”阮霰分别看了这两人一眼,平静开口,“它的底座由金枇制成,而金枇这种木材,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阮霰话音刚落,便见原箫寒取出一件法器——他先前用来寻找阮霰用的罗盘。
“可以借助它。”原箫寒道。
“但你有金枇吗?或是旁的与永无之灯相关的物件?若无,有这罗盘相当于没有。”阮霰淡淡瞥了原箫寒一眼,话语里透出些许嫌弃。
原箫寒又掏出另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