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夜带刀(52)
阮霰眼神一颤,把他从墙上拉起来。
青黑墙面上赫然多了一抹血痕。
“孤月剑主,难怪从你苏醒到完全恢复行动,需要一刻钟。”
阮霰松开手,坐到床的另一头,冷眼瞪视着人。
原箫寒垂下脑袋,缓慢挪过去,勾住阮霰衣角,唤了声“霰霰”。阮霰不理,他又喊“阿霰”。
“阮小霰。”
“阮阮。”
阮霰仍旧不搭理,这人便开始喊“宝贝”“宝宝”“心肝儿”一类的词。阮霰翻了个白眼,啪的拍开他的手,掏出一颗凝血丹,不由分说塞到他口中,然后起身站到一旁,冷声道:“原箫寒,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好奇什么?”原箫寒抬头,瞬也不瞬凝视他,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表情。
“按照常理而言,你应该是极厌恶我的。”阮霰道,“所以,你现在是在玩,还是有别的心思?”
原箫寒没料到是这样的问题,石室之内有片刻沉寂。
夜明珠兀自散发光芒,阮霰倚上墙壁,低敛眸光,面上无甚表情。他身上是干燥的,显然是因为原箫寒使用了符纸。石床上的被褥也是原箫寒铺的,禁闭室内不可能准备这种东西。
那些复杂的情绪又翻上来。这种情绪并不难理清,但阮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去理这个。
他本该孤身一人,生而一人,死而一人。
半晌过后,阮霰发现原箫寒起身走了过来。
原箫寒来到他面前,把他环住在自己臂弯内,低声道:“当一个人,想方设法去博得另一个人的好感,想方设法去让另一个人喜欢上自己时,是有一定的可能性,让自己也陷进去的。”
阮霰冷哼:“意志这么不坚定?”
“因为那个人是你啊,霰霰。”原箫寒笑了一下,偏头去寻阮霰的唇。
第五十四章 无声纵容
阮霰并未错开,只微垂了眼。
这种深陷, 似乎没什么不好, 反正……他也有点意志不坚定。
无声的纵容总是教人放肆,原箫寒起初还是轻啄, 渐渐的挑开唇缝,去纠缠那截湿热的舌。他又闻到了茶香, 清淡的,清苦的,但回味甘甜。
杂乱的声音响在不算宽敞的石室里,乱了调的呼吸,啧啧的水声,偶尔的轻哼, 每一种都细碎轻微, 偏生揉在一起, 便旖旎得过分。
吻在一起太久,有些不合时宜的火就要擦出来,阮霰稍微退开了一些, 原箫寒立刻追上来,紧缠不放。
阮霰那颗死了百年的玩心忽起, 故意偏了偏头,对面的人果然凑过来,这时他又往后退了一下。
一躲一追, 第三次时, 阮霰咬住眼前微张的唇, 轻轻吮吸。
“霰霰,我想把你惹哭。”原箫寒掐着阮霰的腰,声音低沉带笑。
换来凌厉漂亮的一记眼刀,但因为眸底潋滟水光,显得风情万分。
原箫寒便改换了方式,在阮霰那双被他吻红的唇上浅啄,边啄,边不满轻哼:“出去后,我要给你戴面具。”
“这个前提是你先放开我,让我从禁闭室出去。”阮霰推了下原箫寒胸膛,靠上身后青墙,半敛眸光,声音很轻,听上去有气无力。
原箫寒用行动告诉阮霰“要靠就靠我”这话,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挑了个好地方又亲了一口后,问:“你出去后不会一刀捅死我吧?”
阮霰懒得理他。
石室内变得安静,原箫寒用指尖勾起阮霰的一绺发,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后,一圈一圈缠上自己手指,过了半晌放回去,这绺头发便微微发卷,同旁边的略显差别。
他笑了一声,尔后正经道:“这个地方不能久待,空气会慢慢耗尽,但出去似乎有些难,这里应当有阵法隔绝,所有法器、灵器都用不上。”
阮霰语气很平静:“我可以破开。”
瞬息间,原箫寒明了阮霰的意图,不太同意地蹙起眉:“用与寒露天同源的那股力量?”
“你可以简称它为‘神力’。”阮霰道。
“但你神魂不稳……”原箫寒摇头。
“出去就能稳了,否则我们只能困死在此。”阮霰打断他,语气很坚定。
原箫寒不错目地看着他,片刻后,终于道“好”。
“但在我出刀前,有个问题要问你。”阮霰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又有什么问题?”原箫寒问。
阮霰抓住原箫寒左手手腕,高举到两人之间——这截手腕上本戴着一颗珠子,如今却只余一根绳。
“南无极给你的避水珠呢?”阮霰撩起眼皮,瞬也不瞬注视原箫寒,面无表情发问。
原箫寒没料到阮霰会观察如此入微,怔了片刻过后,不以为然笑道:“约莫是在进这个地方的时候被撞碎了。”
“呵。”阮霰冷笑,“岚光岛上不能使用元力,也就是在这里,你可以自如行动,若是出去,没了避水珠,你过不了多久就会溺死。”
“我不会变成一具尸体。”原箫寒抬手把阮霰唇角的弧度抚平,轻声向他保证。
“是,你是不会。”阮霰瞪了原箫寒一眼,从鸿蒙戒里拿出南无极给自己的那颗避水珠,挂到原箫寒手腕的细绳上。
“你呢?”原箫寒没料到阮霰会有这样的举动,想也不想便要将珠子还给他。
“我不需要,从一开始,我就没用这东西。”阮霰道。
“也是因为你体内的神力?”原箫寒问。
阮霰点头:“嗯。”
如此,原箫寒放下心来,他朝阮霰伸手,把刚摘下的细绳递过去,道:“我想你帮我戴上。”
阮霰又是一瞪,不过仍是把东西接过去。
“霰霰会在凶我的同时关心我了。”原箫寒弯起眼睛,只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阮霰鼻尖,“我们是不是可以择日成婚了?”
“我从来没有过成亲的打算。”阮霰冷声道。
“你打算吃完就跑?”原箫寒在阮霰唇上咬了一口,“既然如此,那你还和牧溪云定亲?”
阮霰:“我母亲定的,在今年之前,我与他从未见过。”话毕退后三步,双刀落进手中,他偏转刀锋,作出一个起势。
原箫寒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哼笑着往旁侧让了让。
下一刻,寒刀乍起,白衣起落,银发纷乱。
这是极其简单的一招,仅仅只有一个斩的动作,但带出的气劲至强至烈,几乎在刀锋递出一瞬,禁锢住他二人的石室轰塌崩裂。
整个岚光岛都开始震荡,甚至在看不见的地方,海面之上,亦是浪涌不断。
海底,石室。
阮霰手中,刀又碎了。
与此同时,过分的透支让身体骤然虚弱,神魂撕扯的疼痛再度袭来,一滴冷汗滴落,阮霰身形僵在原地没动。
五感倏远,他失去了意识。
原箫寒面色瞬变,甩袖挡开飞来的石块,快步走到阮霰面前,塞了两颗药丸到他口中。
独明草的效力已弱到近乎于无,仅能吊一口气。
这一次,阮霰意识回拢得极快。
“霰霰?”
“走。”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原箫寒沉声一“嗯”,将阮霰按进怀里,取出飞行法器,甩了一把灵石,一脚踩入。
飞行法器载着两人迅速上升。
“别忘了阿七……”阮霰额头抵在原箫寒颈窝,面色冷白,说话气若游丝。
“好,我们去寻他。”原箫寒一口答应。
却是不必主动去寻,话音刚落,就见一团白光狂冲过来,眨眼便至身前,化作一柄雁翎腰刀挂在原箫寒腰间——它见阮霰神色不佳,不敢在他身上再增重量。
“主人这是怎么了!”腰刀震动起来,刀身猛拍原箫寒,“灯呢!你们找到永无之灯了吗!”
“找到了。”原箫寒避开第一个问题不答,回答了第二个后,又问,“你如何从石阵出来的?”
“你们先前不是说把五行相生转化成五行相克便好了吗?我用我的聪明才智做到了。出阵后找了你们好久,直到方才那波震荡过后,才感知到主人方位。”
阿七说得哼哼唧唧分外不满,说完这茬,又“哇呜”一声,使劲拍打原箫寒。
“哇呜,我把主人让给你,你却让他变成这副模样!原箫寒,我管你是谁,出去了我要跟你拼命!”
这哭吼吵得阮霰脑仁疼,他蹙了下眉,将手指点在刀柄上,低声道:“闭嘴。”
阿七:“嘤。”
飞行法器迅速上浮,花费一刻钟的功夫,终于离开岚光岛范围。加诸于周身的限制解除,原箫寒拔出时拂天风,一剑分海。
接着足尖一点,从飞行法器上跃起,刹那间现身至海上浪尖。
紫衣凌空,发丝飞散,宛若临天之神。
便是此时。海天相交处浮光一线,瑶台境上晨钟敲响。
当——
“霰霰,我们离开了。”原箫寒在阮霰耳畔轻声说道。
伴随钟响,阮霰抬起头。初升之日于眼前破云而出,阳光倾泻,海面浮金,壮美无边,他突然有几分恍惚。昨夜亥时入岛,如今卯时,不过四个时辰而已,却是有种半生已过之感。
阮霰缓慢眨了下眼,从原箫寒怀里退出去,站直了背。
周遭迸发出一阵欢呼。
“原执教和阮执教出来了!”
“阮执教似乎受了伤!”
“要不要过去看看?”
“还是别了吧?我们送些药和礼品就好。”
“……”
突如其来的吵闹声扰得阮霰额角突突跳,原箫寒反手丢出一道噤声诀,让这些叽叽喳喳的学子们闭了嘴。
随后,原箫寒朝他们一笑:“如大家所见,我们出来了。岚光岛上凶险万分,饶是我们也没有做到无伤而返,所以当务之急,是回去治伤。因此我们在岛上的见闻,等明日再说与大家听,如何?”
乘坐在各式各样飞行法器上的富贵纨绔们忙不迭点头,他们非但不恼原箫寒的举动,一个二个还掏出珍贵药材,自发自觉去钟灵面前排队。
“为何这么多人?”阮霰撩了下眼皮,轻声问。
原箫寒对他解释:“我将我们来岚光岛的消息告诉了流夜台的人,钟灵带他们在此守了一夜。阮家现在没明面上和你撕破脸皮,有这些世家子弟在,埋伏在瑶台境里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多谢。”
“谢我?那以身相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