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挖出鬼(119)
尹舟双眼无神的盯着林言,已经进入睁眼做梦的状态,怀里一只雪白的大狐狸,窝成一团呼呼大睡。
两人都太过疲倦,谁都没听见萧郁开门的声音。
萧郁轻手轻脚的把满地的泡面盒和香肠皮打扫干净,心里暗自愧疚,想起先前林言找他们帮忙时,每顿饭有排骨有鸡汤,这次换了自己有事,只能给他们买泡面。
林言教了他很多次怎么用外卖APP,他都懒得学,又因为林言厨艺好,所以他到现在,还是只会煮粥、泡面和刮鱼鳞。
相比林言,他还真是个自命清高的老人家。
萧郁绕过尹舟,坐在林言身边,俯身轻轻吮咬他柔软温热的下唇,一阵阵的思念涌上心头,他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捧着林言的脸越吻越舍不得放开,不知不觉,眼眶就有些潮湿。
烛火忽然像被风吹着似的颤抖,灯花啪的一爆。
“咳咳。”背后传来故意清嗓子的声音。
萧郁迅速控制好表情,回头道:“你们醒了?”
那团狐狸已经不见了,尹舟的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美少年,正揉着眼睛打哈欠。
尹舟急切道:“有进展没?真跟那个法医有关?”
萧郁摇摇头:“跟他本人倒没什么关系,但这宗案子确实是他们经手。”
他示意两人稍等,从带回来的一沓资料里抽出那份旧报纸,将带照片的一页向上折好,放在房间西北角的地上,接着朝阿澈比了个手势,阿澈心领神会,手指在报纸上轻轻一点,那泛黄的纸面忽然漾起细微的波纹。
“她”应该能看见。
一阵细细的阴冷从身边拂过,报纸的一角动了动,接着,极轻微的啪、啪两声,照片的位置,凭空多了两滴圆圆的褐色水渍。
血泪。
“牛逼啊……”尹舟看呆了。
萧郁长长舒了一口气,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猜的果然没错。
抽丝剥茧找到真相并不容易,唯一能与鬼沟通的人还在昏睡,狐狸的术法又极其有限,他们只能通过黄昏时女鬼显身的短短几分钟来寻找线索。
女人被刀砍致死,皮肤冻成紫黑色,全身结着冰霜,不是被冻在某处大型冷库,就是来自冬天非常冷的地方,举止和服装说明她是现代人。今时不同于往日,现代人凭借着一张身份证,生老病死皆有印记,何况是手段极其残忍的凶杀案。
她化成孤魂仍四处求助,为什么?为什么?是心愿未了,还是善恶未报,凶手在逃,她心有不甘?
把近些年北方各省的经济发展和穿衣风格联系起来,凶杀、寒冷、再加上最近林言生活里的一些变化……萧郁把线索指向了一个人身上。
那个从黑龙江被调回北京的法医,徐谦!
一桩发生在寒冷地方悬案,和一位最近才出现的法医,恰恰在这座偏远的东北小城有了交点。
徐谦不信鬼神,但半夜鬼敲门那天,正是他与林言初次见面的当晚,而且在烧烤摊边,徐谦对一桩桩凶杀案高谈阔论,林言一个劲说冷,萧郁已感到不对。
这女鬼是徐谦带回来的,那时起,那鬼魂就跟上了林言。
那这女鬼又是何时找到了徐谦?
案发时警察一遍遍调查取证,一次次走访邻居,这女人都看在眼里。屈死的魂魄不甘转世轮回,年复一年在故地悠悠飘荡,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身体,游荡在徐谦所说“公检法”煞气最重的地方,忍受阳间的炙烤,守着等候她回来的丈夫和儿女,等待案情破获的一天。
那是怎样的煎熬?想与人说话,却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想拥抱亲人,却只能与他们穿身而过。
辽阔的北疆地广人稀,县城与世隔绝,一年中有一半时间被冰雪覆盖。
一晃十余年,终于等到这名叫徐谦的法医收到的一纸调令,糊里糊涂跟着他来到北京。
这座从明清以来,一代代身有沉冤的人都前仆后继的地方。
然后在深夜的烧烤摊,等到了林言。
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其貌不扬却眼通阴阳,他、能、看、见、鬼!
十余年的等待,终于有了沉冤昭雪的机会。
看到尹舟搜索到的新闻,萧郁才终于明白了,这女鬼生活在山海关以外,能与北京土生土长的林言有什么瓜葛?她不是来纠缠他,她是来求助的!
萧郁经历过死亡,他知道阳间种种烟火气对鬼魂是多大的煎熬,他看到那女鬼双足的焦痕就知道她走过多远的路,如果没有强大的怨气支撑,三魂七魄流连人间十余年已是极限,魂飞魄散之前,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奇怪的是……这般幽微的魂火,怎能让林言昏迷不醒?
萧郁想不明白的还有一件事,昨晚那女鬼显身时的那强大到在场所有人都不能自已的悲伤气场,是这女鬼做出来的?
那为何如此熟悉?
(十)
尹舟一目十行,把资料看完了。
“咱们破了一桩命案啊!”尹舟啧啧称奇,他跟鬼打交道越发有经验,把一沓资料往腿上一摔:“原来这女的失踪之后就被人杀了,那咱们就去这女鬼的家乡,找当地公安局破了这起案子,凶手一抓住,这女鬼是不是就能安心上路,不缠着小林子了?”
萧郁道:“也许是。但还有一点,这鬼横死十余载,却无一丝怨戾之气,我想,比起捉凶,她应该另有心结。”
“报纸上提到她的丈夫和一双儿女,丈夫痴心,又笃信鬼神。我猜,她可能是想告诉他,不要再等了,她音讯全无并非因为嫌贫爱富,而是中途死于非命,再回不来了,希望他能放下执念,好好生活。”
萧郁望着墙角那份旧报纸上干涸的血泪,默默不语。
倒是一对苦命鸳鸯,十数载阴阳相隔,一个做了鬼流连不去,一个在家默默的守候。
这人间情爱,无论贫穷或富贵,亦无论年代如何变迁,都最是伤人。
知道这女鬼并无恶意,林言病势稳定,三人也算稍稍放心。
萧郁想起刚从林言父亲那里拿了几箱樱桃,再不吃就要烂了,就去厨房洗了一盆,尹舟好不容易有除泡面以外的食物糊口,一颗颗往嘴里丢,嘴巴塞得鼓鼓囊囊,话都说不利索。
“那我们、我们就去告诉她男人呗,你老婆死了,你也别等了,孩子不能没妈,你再找个婆娘过日子……”
萧郁目光阴鸷:“证据呢?没有尸体,没有凶手,就空口一句死了?”
“就算能用术法,昨晚那般景象,让一个庄稼人作何想法?”
尹舟不说话了。
“可能是我执念。”萧郁叹道:“我终是希望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尹舟嘀咕了一句你可真是在大明朝做过父母官的,但他也没招,他一连两天没睡个囫囵觉,觉得四肢都不听使唤,躺在沙发上叹气:“要是林子醒了就好了,让他问问这女鬼死在哪,是谁杀的。也真活见鬼了,这女的身世也查出来了,也说了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连那死狐狸都打包票说林言没别的毛病,他怎么就不醒呢?”
(十一)
你到底做了怎样的梦?为何宁肯独自沉睡,也不愿醒来看我一眼?
是不是因为我总惹你难过?
萧郁刚滴过眼药水,仰着脸,手指轻轻揉搓酸涩的眼角。方才他在林言床边看守,尹舟进来探望,看见他的眼睛吓了一大跳,说这满眼的血丝快跟小林子有一拼了,接着硬是把睡饱的阿澈提溜进去,把他换了出来。
萧郁苦笑,林言不醒,他始终睡不踏实。
电视在放晚间新闻,播音员的声音无波无澜,萧郁在家很少看电视,总是在看书,还有每晚的新闻联播。
客厅地板铺着新买的宜家地垫,扔着两只蒲团,平时他与林言在家时,经常他倚着蒲团坐在地上看新闻,林言一边嫌弃他每集新闻联播必看的习惯像个退休老干部,一边死皮赖脸的挤进他怀里,伸着两条长腿,让萧郁从背后双手圈着他。
有一次他点了小龙虾外卖,非要倚着他,一边看球赛一边吃虾喝冰啤酒,淋了萧郁一身的红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