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挖出鬼(97)
“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有办法出去。”林言安慰大家,尽管他心里也没底,“我们不能乱,冷静下来想想看,墓道是直的,咱们却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又回来了,这不符合常理,就算所谓唯物主义对这儿不适用,怪事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
林言从包里掏出笔和纸,抬头问道:“你们说,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在原地绕圈子?”
受他影响,众人也开始平复紧张的情绪,凝神思索。
“不认识路,到了没去过的地方,走着走着就会绕回来,爷爷说跑到远处的山里,很容易被狼吃掉。”
“可能是路变了,不是原来的那一条。”阿颜说,“但刚才倒没发现变化的地方。”
尹舟抓了抓脑袋:“也许是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在走直线,实际根本不是。”
林言把几种可能性都写下来,看了一会儿,总结道:“总之要么路有问题,要么咱们出了问题,外面怨气冲天,连头骨阵都引动了,说不定这甬道是另一种防盗机关,让人有去无回。”
萧郁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忽然捏住林言的肩膀:“砖块,砖块和灯台都不对劲!”
林言一时没明白,萧郁补充:“方才走时我留意过地上青砖,每一块都一模一样,墓道人为修筑,历时百年就算从未有人踏足,怎会连上面的苔藓都没区别?”
众人都愣住了,各自回忆在甬道中的场景,刚刚为了寻找岔路之间的接缝,每块砖都仔细检查过,的确如萧郁所说,砖与转之间的差别极小,林言还暗自赞叹明代建筑精良,但转念一想,砖石本就是批量生产,相似也不足为奇。
尹舟补充道:“对,我看到一盏灯台的边缘有一个小缺口,接下来连续几盏都有,当时还以为是工匠做出的记号,没在意。”
阿颜忽然抖了一下,轻声道:“咱、咱们刚才走的地方……真的是甬道么?”
林言也不禁打了个寒噤,虽然不记得来时的墓道是不是正常,但现在回忆起来,每块砖石一样,每一盏灯台一样,简直像放在电脑中复制粘贴出来的,与其说它是人类建筑的产物,倒不如说它是一段被创造出的完美幻象,换句话说,如果甬道不是甬道,那他们一直在什么地方打转悠?
也许一直在段泽的棺前,棺中枯骨看着他们在原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怨毒而森冷的一双眼睛,不,不是眼睛,是两个黑洞,嘲讽着他,拐走生前爱人的小偷……
没来由的罪恶感让林言全身发冷,瞥了一眼书房中间那口腐朽的棺木,强迫自己收回思绪,用笔重重在纸上划了一道:“如果是咱们的感官出了问题,那么屏蔽感官再来一次,是不是就不会受影响了?”
话音刚落,书房门砰的一声开了。
“什么东西?”尹舟惊叫,那朽烂的木门像被风吹着,吱呀吱呀的晃动,然而众人等了许久,没人进来,门外是无尽的黑暗。
书房中卷进一阵混着鱼腥味的阴寒,林言一把抽出阿颜的桃木剑横在胸前,壮着胆子走过去猛地关上木门,搬了一把椅子抵在门口。
檀木交椅异常沉重,但门外的东西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他们,仿佛被一只手不断往里推,木椅被抵得吱嘎直响。
“没时间了,咱们必须立刻出去。”林言拧着眉头,“修这墓的人是个纵鬼高手,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
阿颜沉思一会,突然开口:“你们在这等着,我、我觉得屏蔽感官说不定有戏,我蒙起眼睛走一遍试试!”说着操起桃木剑就要往外走,尹舟一把拉住他:“你胆忒太肥了,现在外面说不定已经不仅仅鬼打墙,万一有什么别的……”
又是砰的一声响,朽烂的木门吃不住劲,被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众人面面相觑,阿颜掏出一瓶朱砂和香灰拌匀一股脑倒在门口,压上铜钱,木门往里顶的势头小了一些,颤巍巍的在黑暗中晃荡,是不是咚的朝椅子撞一下。
尹舟愤愤:“他妈就这墓里三瓜俩枣的东西还弄这套,躺在这天天跟厉鬼作伴不难受么?
“……等等。”林言突然缄口,盯着尹舟,“你说三瓜俩枣的东西?”
“是没什么值钱的么……”
林言环视周围,恍然道:“咱们的推理有问题!”
“盗墓贼都知道陪葬品都在棺室里,墓主真要防盗应该把最厉害的手段用在这儿,但为什么棺室里反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怨气也比外面小很多,再说正经盗墓贼哪有像咱们这样大摇大摆从正门进的?都是一个盗洞打到棺材顶上,根本不会经过那骷髅阵!”
话音未落,外面好像突然起了风,抵住门的楠木椅子发出难听的吱嘎声,众人猛地停住话头,紧张的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林言压制心头的恐惧感,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脑子飞快转动:“咱们一直在一个误区里,如果不是降头或机关,如果是人为呢?如果那个人正在门外,而一直的顺利都在等着现在呢?”
“你说人为……”尹舟下意识往后挪了挪,“道士老头!”
萧郁一直用手指抵着太阳穴压制怨秽的影响,瞳中逐渐浑浊,林言开过慧眼,辨认的出他身上隐隐的青黑戾气,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腰,萧郁摇头推开他,咬牙道:“别管我,我不会伤了你们,去找盗洞,从盗洞中出去!”
林言使劲点点头,把一直别在腰上的枪抽出来,子弹咔哒一声上了镗,回头吩咐道:“来的一路都没看到门口那俩死人进来时打的盗洞,应该就在棺室里,咱们分头找!”
众人像上了发条似的各自行动,这间棺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摆了博古架,书架等东西,它看起来更像一间民宅,因此每个角落都可能隐藏洞穴入口,大家都忍不住焦虑,翻动室内摆设时把桌子架子摔的哐哐直响,加上木门撞上椅背的声音和椅子腿在地上划擦的吱呀声响,一时乱成一片。
萧郁见大家动作粗暴,眼中浮出一丝悲凉,林言正推开一架古书,线装残本散了一地,回头看见萧郁的样子,抽出空来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你别跟着找了,去陪陪他吧,咱们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活人要紧。”萧郁回过神来,摇头道:“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就差一点。”
木门后的椅子吱嘎吱嘎的又往后移了一寸,门缝更宽了,黑雾似的怨气汩汩往里渗,阿颜正钻到书架地下翻找,被鱼腥味一熏,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轻轻发抖。
“这边!”阿颜从小石室向外喊,“你、你们来看!”
大家赶忙冲进去,这间与棺室连同的小石室没什么摆设,一眼就能看到头,棺材盖被移开了,阿颜正仔细检查棺材内壁,见大家进门,指着棺盖说:“里面,这里面有字儿!”
金丝楠木棺大而厚重,棺盖是二尺来深的拱形,盖内垂直部分竟然刻满了细小的文字,一行行楷书端正秀气,林言探身去看,一眼就瞄到上面“萧郁”和“段泽”两个名字,文言文和繁体字晦涩难懂,一目十行扫下来,先不看内容,两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却不少。
“这好像……是生平记事?”阿颜犹豫一下,见萧郁和林言都神色严肃,自觉的从棺木旁退开。
“成化十八年夏五月十三,姑父新丧,姑母与表兄萧郁自平遥初至晋阳段宅,是日天降大雨,陪送小厮衣衫尽湿……吾与之会于偏厅,相谈甚欢,郎君初逢,三生有幸……”
林言一行行的读,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昏沉一片,周围的空气组成铅灰色密墙将他层层包裹,演绎的尽是那年那事,淡烟疏雨下一双人,溪水被雨点打得叮咚作响,石边荡着几尾游鱼,亭下公子白衣翩跹,随手扬起半阙词,撕碎的宣纸化作飞花逐水而去,柳枝轻垂,芳草萋萋,一只白鹭转了个大弯,桥边闲适的辰光……
萧郎为何不肯看我一眼,涵儿在你眼里,果真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