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片刻没摸着,他又将头伸进洞去看位置。
看清位置后刚要把头退出来,就听到身旁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那是狗洞,你钻不出去的,要我的小狗才能钻出去。”
沈季泽猛地往后退,头在洞口碰得砰一声。
他顾不上疼,飞快爬起身,看到左边站着刚才在树下见着的那名男孩。
“你要出去吗?出去的话从正门吧,这里不好钻的。”
男孩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很认真地解释,声音有些软。
沈季泽心头腾起冒起火,但还顾忌被别人听见,压低声音吼道:“谁说我要钻了?我就是想去摸块石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钻狗洞了?”
男孩嘴唇翕动了下,但见沈季泽面色难看,还是抿起了唇没吭声。
沈季泽居高临下看着他,重申道:“我只是想去摸外面的石头,不是要钻什么狗洞,所以你也别张口乱说,那叫造谣。”
男孩盯着他,眼珠子黑白分明,很长的睫毛微曲着,看上去非常漂亮。
“听清楚了没有?”沈季泽又不耐烦地问。
男孩明显也不高兴了。
他拉下脸,那双漂亮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噘着嘴转身就往外走,走到房屋旁边才回头说:“没听清楚。”
沈季泽回到村委会屋子后,所有大人看到他都站了起来。
“等你老半天了,财叔要带咱们去吃饭呢。”沈岩说。
财爷在前面带路,笑道:“村里也没有什么馆子,只能在我家凑合一顿。”
“财叔您就别客气,又要麻烦你了。”
沈季泽跟在沈岩身后,在村里七拐八拐,进了一家小院。
院里一棵合抱粗的大榕树下支着张方桌,上面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
三名帮厨的女人看到一行人进院,打了招呼后便各自回家了。
所有人落座,财爷对身后的一间房屋喊:“茸茸,茸茸出来吃饭了。”
他转头对众人解释:“我孙子。”
“哎呀,你看,耽搁得你孙子吃饭也晚了。”
“没事没事,他机灵着,会找东西垫垫,饿不着。”
沈季泽正在看桌上的菜,各种腊肉用大瓷碗盛着,炖的炒的还有凉盘,闻起来很香。
听到门响,他心不在焉地看过去,瞳孔骤缩。
刚说他钻狗洞的那名小孩,从一扇门后走了出来。
卢茸也看见了沈季泽,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又一触即分飞快移开。
沈季泽盯着面前的那碗腊猪蹄炖干笋,卢茸则板着张小脸,目不斜视地走到财爷身旁坐下。
“财叔,你孙子长得真好,瞧着也乖巧。”沈岩真心实意地称赞。
财爷看了看卢茸,见他垂着眼皮一声不吭,便伸手摸摸他的头:“那是你没见着,脾气大着呢,都是被惯的。茸茸,快叫叔叔。”
“叔叔。”卢茸轻声道。
“茸茸,全名叫什么?”司机笑着问。
卢茸长得又白又漂亮,大家都想逗他多说两句。
“我叫卢茸,毛茸茸的茸。”卢茸回道。
沈季泽听他说名字时下意识看去,看到他发音茸茸两字时嘴唇嘟起,是粉红色的一小撮。
沈岩说:“茸茸,我旁边这个小哥哥叫沈季泽,比你大几岁,他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你要多带着他玩啊。”
卢茸和沈季泽的视线再次碰撞,又分别扭开了头。
大人们以为是小孩子初见不好意思,也不再说,开始喝酒吃菜。
吃完饭,时间还早,沈岩要和财爷一起去后山。外面天气很热,他让沈季泽不必跟着,就在财爷家里等,最好是做点暑假作业。
沈季泽也的确不想动,便果断同意了。
等到大人们都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两名小孩。卢茸回了屋,沈季泽就在大榕树下坐着。
片刻后,卢茸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看沈季泽,眼睛盯着远方问:“外面那么热,不进来吗?”
沈季泽知道他在问自己,却看向头顶的大榕树回道:“我喜欢坐外面。”
说完靠在椅背上闲适地摇晃,再偷瞥向门口,发现卢茸已经回了屋。
日头慢慢偏斜,树荫也在移动,沈季泽不得不隔会儿就端上凳子跟着移动。
树荫滑到一旁用水泥板修筑的洗衣台上,他没法再挪,直挺挺地被阳光暴晒了一小会儿,汗水就顺着鬓角流。
他心里后悔,后悔就不该和卢茸较劲,应该在他喊自己进屋的时候,就伸个懒腰不紧不慢地进屋,再很随意地找个凳子椅子坐下。
现在再进屋已经晚了。
进还是可以进的,再进去的话,所有面子都没了。
和面子相比,晒一晒也是能忍的。
卢茸端了张小桌到门口,摆出文具盒和本子开始做作业。
沈季泽看见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有风扇在转头。
“啊……天气好温暖啊,我很喜欢晒太阳。”他大声自言自语。
此时他头顶和背上被晒得滚烫,汗水淌过像是有蚂蚁在爬。
但只要卢茸看过来,他立即做出对大榕树饶有兴趣的模样,伸手摸摸,左右打量,像是的确不在意这火辣辣的日头。
蝉鸣声聒噪,叫得人心里越来越烦躁,一会儿后,他开始琢磨要不要进屋去算了。
嘶溜……嘶溜……
卢茸不知从哪里拿来根冰棍,边做作业边吃,嘬得很大声。
沈季泽飞快瞟了眼,是那种家里自制的冰棍,冰箱自带的塑料把儿,冰棍儿浅橘色,估计是用橘子水调制的,看着就很好吃。
他咽了口唾液,觉得嗓子也干渴起来,吞口水能感觉到上下壁黏在一起分不开。
卢茸一手拿冰棍一手拿笔,一只白皙的脚从塑料凉鞋里取出来,搁在桌边趴着的大黄狗身上,粉嫩的脚指头一动一动。
沈季泽脑内念头飞转,终于心生一计。
他装作逗狗,嘴里发出嘬嘬声,慢慢往近处走。
他其实挺怕狗的,好在那大黄狗根本不理他,只瞟了眼就一脸漠然地掉过了头。
第8章
沈季泽如愿以偿进了屋,在木制沙发上坐下,靠上渗着凉意的椅背,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卢茸看了眼他晒得通红的脸,起身去墙角冰箱里取出根冰棍,递给他说:“吃吧。”
他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声线虽然软,语气却很平淡。
沈季泽的父母四十出头才有了他,除了在学习方面要求严格,其他方面算得上很娇惯。班上的同学也以他为首,事事都听他的。
所以此时虽然很想吃冰棍,但卢茸的态度又让他不高兴起来,便生硬地拒绝道:“不吃。”
说完便取下自己肩上的书包,假意在里面翻找书本。
卢茸撇了撇嘴,转身将那冰棍又放回冰箱。
沈季泽心头更加恼怒了。
就不能再劝一句?就不能语气态度柔和点?哪怕再往前递一递也好,他就会顺势接过来。
卢茸坐回自己的小桌,拿起放在搪瓷缸里的半根冰棍,继续吃着做作业。
嘶溜……嘶溜……
沈季泽将作文本摊在腿上,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写字,嘴里道:“有教养的人吃东西都不会发出声音。”
卢茸正在嘬冰棍的动作停住了,他偷偷扭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沈季泽,改成只小口小口地咬。
嘎嘣……嘎嘣……
“跟耗子吃黄豆似的。”沈季泽盯着作文本冷冷地说。
卢茸咬了一口在嘴里轻轻抿化,再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去舔冰棍上的水,安安静静地,没有发出声音。
沈季泽却偏偏想扭头看,控制不住地偷看。看卢茸吃得那么专心,他一腔怒意道:“现在谁还吃冰棍,扔大街上都没人吃,有些人还好意思吃得那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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