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定定看了会儿王图,又看向另一个蛋壳,发现里面睡着的是陈叔,也是分别那晚的模样。
沈季泽将两只蛋壳上的粘液都已经擦干净了,双手在上面四处摸索,想找有没有开关之类的东西。
可这蛋壳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坚硬光滑,全身上下别说开关了,连半丝裂痕也没有。
卢茸走上前,示意沈季泽离开,然后将前蹄放在王图所在的那个蛋壳上。
只见他腿上的红纹突然大放异彩,放出灼目的光华,而随着咔咔连声响动,蛋壳上出现一道道交互的裂痕。
他再举起蹄,对着蛋壳重重砸下,轰一声巨响后,那看似坚硬的壳面顿时碎裂成片,四散在空中。
卢茸看着依然维持原姿势悬浮着的王图,双目发红地屏住了呼吸。沈季泽走过来,半蹲在他身旁,一只手安慰地贴在他背上。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又像是只过去了几秒钟,原本一动不动的王图突然长吐口气,慢慢睁开了眼。
他和面前的白鹿对上视线,神情有一刹那的怔忪,喃喃道:“卢泓大人。”
因为久没开口,他的声音粗噶得像是喉咙里布满沙砾,接着就踉跄地站直身体,似乎想要行礼。
卢茸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看着他抽噎,眼泪不断涌出眼眶。沈季泽也注视着王图,安抚地将卢茸搂得更紧。
王图看着这只泪涟涟的白鹿,疑惑问道:“你……你不是卢泓大人?”
他将卢茸从头到脚地打量,视线从那小树杈一样的银角顺着往下,落到那带着红纹的四蹄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接着就红了眼眶,颤抖着嘴唇轻声道:“茸茸。”
卢茸慢慢地往前走,沈季泽松开手站了起来。他对王图不熟悉,所以依旧保持着一个警惕的姿势,注意着卢茸的一举一动。
王图也一直看着卢茸,等他走到身前时,蹲下身伸手,轻轻触碰那对银角,眼底闪烁起晶亮的水光。
卢茸在他身上轻轻嗅闻,闻到了那熟悉的、伴随着自己幼年时的味道。
“茸茸,你长大了。”王图带着哽咽,语不成调。
卢茸低下头,用脑袋在他胸膛上轻轻蹭了两下,闭上了眼睛。水珠顺着眼眶滑下,瞬间坠入虚空。
沈季泽终于放松下来,只沉默地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一人一鹿拥抱着。
片刻后,王图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他抹了把眼睛站起身,看向身旁另一个蛋壳,道:“师兄还在里面,我得把他放出来。”
他走上前,将右手按在那个蛋壳上,蛋壳瞬间放出金光,壳身上亮起一片符文。接着咔哒一声启开成两半,露出里面沉睡着的陈叔来。
王图在陈叔头顶拍了下,唤道:“师兄,醒醒。”
陈叔眼皮颤了颤,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咂巴着嘴睁开了眼睛。
他从蛋壳里一跃而起,刚要和面前的王图对话,就看到一旁的卢茸。愣怔两秒后,露出和王图刚见到卢茸时一般的惊讶表情,接着就要跪地行礼。
王图一把将他扯住:“师兄,他是茸茸,不是卢泓大人。”
“茸茸?”陈叔震惊地睁大了眼,失口出声道:“茸茸怎么长成这么大了?”
卢茸赶紧小跑步上前,将自己的样子展示给陈叔看,着重是那对已经分了岔的银角。
陈叔看着眼前这初长成的白鹿,一脸欣慰且高兴:“果然是茸茸,茸茸都长这么大了,好啊,真好啊。”
接着就反应过来,怔怔问道:“茸茸都长大了,那咱们,咱们这是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可能……”王图看向卢茸,神情复杂。
陈叔微张着嘴,也不做声了。
卢茸有很多的话想和他们说,便想变回来,他刚解下脖子上的包袱,一旁站着的沈季泽就冲过来挡在身前。
“不好意思,两位叔……哥……茸茸要变回来,请你们转过身回避下。”他转头对着王图和陈叔说。
因为两人都还保持着年轻的外貌,就算陈叔也才三十出头的模样,沈季泽口里的称呼从叔变成了哥。
变回来为什么还要转身回避?王图和陈叔都愣了下。还是陈叔先反应过来,立即背过身,还对王图挤眉弄眼:“茸茸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快转过来。”
王图这才注意到沈季泽,眉头微微拧起,语气不是太好地问道:“你是谁?”
沈季泽礼貌地回道:“我是茸茸的哥哥。”
“哥哥?茸茸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王图眉头皱得更深,“你为什么也在幻境里?”
沈季泽不知为什么,顿时生出一种被未来大舅哥审讯的紧张,回道:“我俩小时候就认识了,也一起经历过好几次幻境,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图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狐疑,沈季泽挺直腰板站得笔直。
卢茸歪着脑袋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寻常,连忙挤前去,直起身用前蹄抱住沈季泽,一副亲昵的模样。又转头朝向王图,脸上表情明显写着你放心,他是自己人。
陈叔若有所悟地拍拍王图:“师弟,茸茸大了,你盯着他会不好意思的,转过去转过去。”
“那这人为什么不转?”
“哎呀师弟,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呢?他马上就转行不行?”
王图瞧着对面紧紧抱着的一人一鹿,沉着脸转过身,心里涌起股自家小孩儿追着别人喊哥哥的心酸。
卢茸赶紧站到沈季泽身后,变回人形穿好衣服。
“图哥哥,陈叔。”
片刻后,一道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清亮嗓音响起,因为激动,还微微发着颤。
王图转过身,看着对面那位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漂亮男孩,再一次红了眼眶。
他强压着内心翻腾的情绪,一边细细打量对面的人,一边哑声道:“茸茸,你都这么大了……”
。
因为进入幻境的地点不同,出去后也就不在同一个地方。几人干脆就在这虚空里席地而坐,开始讲述这些年来各自的遭遇。
王图和陈叔那年进入幻境后,和对手在里面大战一场,虽然重创了对方,但两人也没有力气应付剩余的魑魅鬼怪。干脆用上师门的护体铠,也就是那个蛋壳,像是冬眠般沉睡在里面,等着别人前来搭救。
卢茸脸上还有残余的泪痕,问道:“图哥哥,到底是谁要和我们作对?又是谁创造了这个幻境?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是烛照。”王图沉吟片刻后答道。
“烛照?”
王图道:“上古神在远古时就已纷纷陨落,包括伏羲神,而他的坐骑烛照也跟着沉入了深眠。因为怕烛照醒来便是天地倾覆之时,伏羲神便安排了夫诸和白泽两位大人守着它的陵寝。夫诸和白泽归落于尘后,便由继承他们血脉的后人继续看守,作为守陵人一代代传了下去。”
“烛照果然在二十多年前苏醒了,没有了伏羲神的压制,他便要尽情作恶,将这世界变成人间炼狱,让天地间的生灵都沦为听从号令的恶鬼,他要做这世上唯一的神。”
“白泽大人的后裔白之是我师父,也就是你的白叔叔。他和夫诸大人的后裔卢泓一起,和烛照进行了生死决战。在那场惨烈的战斗里,卢泓大人不幸陨故了……”
卢茸虽然从未见过他口里的卢泓大人,但听到这里时,胸口不知怎的溢上了强烈的难过,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坐在他身旁的沈季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夫诸的能力会在血脉中传承下去,所以烛照必须将他那一支斩断。卢泓大人虽然陨故,但卢夫人刚生了孩子不久,烛照便要去找到那个孩子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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