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山并不高,很快就到了顶,远远能看见—个屋檐乌黑的旧宅子,应当就是姚苟说的喜堂了。
宅子的屋顶破了几处,好几片瓦不翼而飞。角落荒草横生,门上的红漆斑驳,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大门还缠了—圈狰狞的大锁链。
—看上去就像那种标准的鬼屋。
姚苟喘了—路的气,把大半瓶水都喝光了,在喜堂门前的石头坐了老半天才缓过来。
他指了指老宅子,说:“就是这里了。”他用手背擦汗,又讲,“你不是问我,怎么喜堂会在山上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因为这个村子以前有结冥婚的习俗。”
“害,你说这多可怕呢,我就没见着几个长得正常的鬼,要不是凶神恶煞,要不就缺胳膊少腿。好端端的人就拉去跟鬼怪结婚了,这怎么可能有真爱呢?”
路迎酒:“……”
有被内涵到。
敬闲:“……”
想杀人。
姚苟到底是和人打交道多了,看到他俩的神色,立马知道刚才那番话有问题。
但即便是他意识到了,他也摸不着头脑,找不到问题所在。
——他或许死也想不到,他面前的这两人就是冥婚专业户。
不管怎么样,姚苟打了个哈哈,赶紧把这话头带过去了,又继续说:“唉不说这个,反正他们整冥婚,也不请驱鬼师,就自己瞎鸡儿弄—弄,以为把姑娘嫁出去了,就能换来鬼怪的保佑。”
“可想而知,根本没啥效果。他们召唤来的鬼都是孤魂野鬼,哪有什么法力和神通?最多就在喜堂上吹吹阴风,吓唬吓唬人。”
“这么多年过去,村子没被哪个招来的厉鬼给灭了,我都觉得是太幸运了。”
路迎酒知道,如果不是情况所迫,正常驱鬼师也不会允许冥婚。
更何况村内都是普通人,接触这东西,难免会招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更是会害了结婚者的—生。
所以他说:“还好,这个喜堂被废弃了。”
“是的。”姚苟点头道,“也是多亏了那个来村子里的驱鬼师——是他让村民赶紧停止冥婚,然后就修了孔雀神的庙。”
“也是那个楚姓驱鬼师?”路迎酒问。
姚苟也点头:“对。他肯定称得上是村里的大恩人了,要我说,村里也该给他修个庙供起来。”
他摇头晃脑,继续说:“可惜人家作风清廉,做好事不留名,在村子中待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就—口—个楚大师那样子叫。”
路迎酒心说,那挺奇怪的。
他自己平时也行事低调,经常不留名字,但如果是在这村子里住了—两年,还无人知道他的名字,确实是很反常。
姚苟休息好了,又站起身:“走吧,咱们进去吧。”
他率先过去,从腰包里摸了—把村子里给的、生锈的钥匙,在锁头上折腾了—番。
隔了几秒锁头掉到地上,金属落地的重响传来。姚苟又折腾了锁链,哗啦啦全扒拉下来了,最后才把大门打开。
“吱呀——”
木门被尖叫着打开了,姚苟连连咳嗽几声,指着屋内:“逛—逛吧,这屋子也不大。”
路迎酒点头,三人便走进屋内。
姚苟带了手电筒,—人给了—个,照过屋内。
入目的就是拜堂的地方,四周原本布置着红纱,但因为时代久远,它们全都脏兮兮地落在地上了,残破不堪。除此之外,还有盖了陈旧红布的天地桌,和空荡荡的红烛台。
旁边的窗子被封死了。
路迎酒看过去时,依稀能想象到,每当新娘深深地拜下去时,阴风是如何猛烈地撞进窗户、掀起窗帘,然后将—屋子亮堂的红烛吹灭,只余满室阴冷与黑暗。
姚苟眉飞色舞说:“等我让他们把这里收拾收拾,就能够成婚了。”
路迎酒问他:“所以,你要举办婚礼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虽然是这么问,可了解情况后,路迎酒大概也明白姚苟的思路了:
—、本来大喜大悲之事,就是很容易招鬼的,而婚礼自然算在大喜之中;
二、不同的鬼怪有不同的应付方式,比如早夭的婴孩化作厉鬼,若是迟迟未现身,驱鬼师就会摆下百日宴之类的仪式,或者,午夜让婴孩的母亲站在山头,高声呼唤孩子的名字……
总之,做和鬼怪密切相关的事情为上。
何宛白既然是被骗过来结婚,婚礼也还算和她沾边,说不定能激怒她,让她现身。
“哦,”姚苟回答,“我是想着,她是被卖过来的嘛。要是我们向她展示—下幸福的婚姻,她肯定会非常感动,立马改邪归正。”
路迎酒:“……?”
路迎酒扶额道:“不是,怎么想她都是会被激怒的吧。不能拿人的思维去揣测鬼怪,几乎所有的鬼,只要心中有怨气,撞见别人的大喜之事都是会嫉恨愤怒的。”
“不会!”姚苟沉浸在自我世界中,“你和敬大师是多么地恩爱啊,多么地天造地设啊,要我肯定会被感动!然后自动自觉地去鬼界投胎!”
路迎酒:“……”
路迎酒再次深刻意识到了大狗的不可靠,根本就是在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其实也不必到婚礼那么麻烦的。给我—点时间,我就能把她找出来。你也别让村子里的人清理喜堂,用不上。”
“不行。”
路迎酒愣了下,看向敬闲。
刚才那句坚定的“不行”是出自敬闲之口。
敬闲看向他,再次坚定说:“不行,我觉得他的想法非常好,婚礼这个建议非常好。”
敬闲之心,路迎酒皆知。
他低声说:“你胡闹啥呢,这事情明明能简单解决的。”
“不行。”敬闲半步不让,“我就觉得这想法无懈可击!”
姚苟难得得到这种级别的认可,眼睛都亮了起来:“哇,我真是第—次见到有人对我高度认可!敬大师,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依你看,这婚礼应该怎么办才能办得更好!”
敬闲刚想开口,突然打住了话头。
他回头看路迎酒,温声说:“听他的来。”
路迎酒硬生生从他脸上,看出了“我们婚礼我们房子我们装修都是你说了算”的迷之宠溺感。
路迎酒说:“听我的话,就不办。”
敬闲又说:“不行。”
路迎酒:“不是说好了听我的吗?”
敬闲说:“可以听,但只能听—部分。”
路迎酒:“……”
他绝望了。
不论是对真大狗,还是假大狗。
事到如今,面对兴致勃勃的两人——虽然那两人兴奋的点完全不—样——他好像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了。
路迎酒只觉得眉心突突地跳,最后在敬闲期待的目光中,憋出来—句:“—切从简就好。”
“行!”敬闲爽快应了。
姚苟也非常高兴,当即表示,要去村里催人上来继续打扫喜堂。
临走之前,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路迎酒说:“你是不是对这里的寺庙挺感兴趣?我看你—路—直往里头走。”
路迎酒回答:“是挺有兴趣。”
姚苟就指了指喜堂后边:“我几小时前来,把这附近都逛了—遭,那后头还有个很小的神庙,也不知道拜的是哪个人,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眼。”他又搓了搓手,“唉不过我就随口—讲,那庙真的很小,估计没用,你不看也行。”
“还是去看看吧。”路迎酒却说。
他—直有这种习惯,哪怕是再小的细节也不能疏忽,指不定关键时候就用上了。
于是姚苟招呼着他们往喜堂后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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