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人魔大战,其实当时修真界已经人心涣散。倒不如说是那位仙君一人之力,将魔修堵死在五道关口,杀了足足数十日……”
柳无名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道:“这样大的功绩,怎么如今连蛛丝马迹都查不到了?”
一提到这个,姜温韵神色忽然变得几分苍白,半晌后才道:“你不要再问了,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师妹……”
“前人不提起总归是有道理的。”
柳无名看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想来是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师妹,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师妹比他小几岁,柳无名尚且没有印象,那她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密辛的。
“师兄,不要再问了,我是为你好。”
姜温韵摇了摇头,步调匆匆地离开了。
只留下柳无名一人,紧皱着眉站在原地。
姜温韵的洞府在扶华山的山顶之处,这里气温比寻常低了几度。和柳无名分别之后,她一直心神不宁地,还险些把那株百年灵芝扔到药炉里去,还好最后她眼疾手快,赶紧捞了回来。
洞府中静悄悄的,她穿着一身蓝色罗裙,裙摆处不小心沾染了些许污泥和沉寂,一向爱美的人竟然完全没有顾及到,就这样颓然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与夫君早年相识,两情相悦,但真正结为道侣却是在两百年前。那时候的郑毅还是个大器晚成的修道狂魔,姜温韵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腰间佩剑,却又要投身占卜之术。
在成亲不久后,姜温韵就发现了夫君房中的那间紧锁的衣橱。凌儿如今的种种怀疑,对他父亲的不信任,姜温韵一样通通有过。
她当时一直觉得郑毅迟迟未婚,就是因为心中曾经装下过一个人,直到成亲后也未曾放下。姜温韵发脾气、也哭闹过,郑毅从来不恶口相向,一直包容着她的坏脾气,只有一点——
他不愿解释,也不愿意扔掉那件旧衣。
姜温韵不甘心,给夫君喂了酒,把人灌醉后又给他吃了吐真丸,这才知道了那些……
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那是她夫君的师尊。
生前功德加身,死后尸骨难寻,天地之大,再无从追寻他的身影。
法衣只不过是最后一点慰藉。
郑毅醒酒后沉默了好几日,姜温韵自觉有错,想去道歉,夫君没有怪她,只说了一句话。
“韵儿,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再瞒你。”
他声音沙哑道,“但是此事决不能外扬。”
当时姜温韵年轻无知,也曾问过为什么,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世道不能容,本身就是原因。
之后凌儿也迈上了她的老路,误会郑毅心中有位抹不掉的白月光,还为此受了郑毅的刑罚。姜温韵替夫君一遍遍地解释,却只换来郑盛凌完全不相信的目光。
之后,郑盛凌远走万剑宗,一向敬重父亲的孩子,除了节假日外很少再回问机阁,平日里寄信过来,开头永远是那句:问候母亲大人。
除非要事,几乎见不到父亲的姓名。
姜温韵每每想到都有些隐隐遗憾,想脱口告知真相,但是夫君的告诫一遍遍地环绕在耳边……
姜温韵长长地叹了口气,再站起身时,腿脚微微有些发麻。
算了,柳师兄虽然脾气火爆,但是为人知道轻重,想必不会闹出什么岔子来。
她打起精神,从储物袋里捡出几样可能用到的东西,迅速地离开了洞府。
洗髓池内,郑盛凌和顾容景分坐洗髓池的两端,双手结印降下护法,已经准备就绪。
虽然山石有些许遮蔽的效果,但不是他一个人过来泡汤,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反而更加尴尬,冼玉索性脱了外衣,打算穿着里衣进去。
洗髓池边缘布着不少湿润的鹅卵石,不小心就会脚滑摔下去,冼玉扶着边缘刚要下水,就被郑盛凌喊住了。
他瞠目结舌,“你、你就打算这样下去啊?”
“不然呢。”
“……”郑盛凌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犹豫着说,“你要不然先伸个脚试试看吧?看看能不能接受,我听说洗髓池的水宛若千刀万剐……”
先伸脚试试看有多疼,也好做个心理建设。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落到山石壁上时发出啪嗒的声响。
“喂!冼玉!!”
郑盛凌大惊,下意识站起来想去看看情况,但是护法时的灵气已经开始调动,他有些犹豫,此时冼玉一道闷声从山石后面传来。
这下他顾不上什么了,面色大震地冲了进去,刚要把人捞起来,一抬眼,就和甩着手臂在池子里游来游去的冼玉撞上了视线。
“……”
顾容景皱着眉,本想追过去,但又担心没人护法会出岔子,直到郑盛凌跑过去后没再发出声音,他这才确信冼玉那边没有问题,不急不缓地收手运气,快步走了过来。
冼玉仰头望着池边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手掌轻轻拍了拍水面,发出卟卟卟的声响。
“你们要下来泡会儿吗?”
冼玉道,“这池子还挺大。”
郑盛凌脸都木了,“……你不疼啊?”
冼玉抬起手臂,池水将他整个人都浸湿了,柔顺的布料紧紧贴在他身上,里衣表层渐渐透出浅浅的粉色。他发尾湿透,一潜一浮,来回游了两圈。
“还好。”他摸了摸受损经脉的地方,如实道,“没什么感觉……”
郑盛凌的表情已经裂开了。
顾容景默了半晌,忽然道:“凌烟长老好像来了。”
“什么?”
郑盛凌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怎么都觉得冼玉这反应不太正常,一听他娘亲来了,立马追了出去,“顾容景你看着点!我去和我娘说!”
顾容景嗯了一声。
直到小凤凰跑得不见踪影,他才收回了目光。
一回头,冼玉不知什么时候游到了他身边,胳膊轻轻搭在岸边,眼中带着几分调侃的戏谑。
“凌烟长老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顾容景被逮了个正着,心里有些窘迫,但脸上已经渐渐锻炼出从容的神情。
“或许是我听错了。”
冼玉轻轻笑了笑,只当他是在和小凤凰争宠,所以并未责怪些什么。
过了不久,姜温韵果然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两根长长的人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菜市场买了萝卜回来。听到郑盛凌说冼玉没什么痛感,她也大吃了一惊,差点抬步走进去,还好被儿子拦住了。
不说真实年龄,这两人看起来也没差多少。
姜温韵这才醒悟自己做法不妥,干脆给洗髓池降下了一道若有似无的银色屏障,将里外分割开来,她坐在外面问:“冼道友有什么不适么?”
冼玉摇了摇头,想到她看不见,又道:“没什么感觉。”
“真的不疼?”姜温韵忍不住道,“也不觉得冷么?”
这地方阳火不足的人待了,没过一会儿就会觉得寒冷刺骨,身体发虚。冼玉那副经脉和破铜烂铁也差不多了,竟然能忍受得住这样的寒冷?
冼玉诚恳道:“真的。”
这点温度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别说冰棺了,连蛟潜秘境的那条地河都比不上,泡久了,身体和水流还会自动调节到一个合适的温度,十分宜人。
“……”
姜温韵这下没话说了。
郑盛凌也很纳闷,“真是奇了怪了……”
他十年前看过一位师兄去泡汤,当时他好奇地去围观,没想到一下水,杀猪般的叫声顿时响彻了扶华山。
后来这件事还一度成为了人人调侃的笑话。
谁能想到冼玉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真的是血肉凡躯么??
他忍不住看向娘亲,姜温韵也很无奈,如实道:“有些根骨上佳的人泡汤池时确实会减轻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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