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女人的目光,总遥遥地停在权限区的边境线外。
她含着悠远而单纯的目光,手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谭琦曾以为,那就是他的永远。
直到有一天,出门买东西的母亲没有回家,小谭琦一人坐在空荡而昏暗的室内,时间过了很久,天由暗转亮,很多事情,他并不明白。
终于迎来了第二日的早晨,饥肠辘辘的谭琦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身,他记得那女人所说——肚子饿了,要吃饭。
于是他出门找东西吃,地上或垃圾箱里有时候能翻到一点儿,晚上再回到那空荡荡的房间里,如此往复,以可怜地维系着他脆弱的生命。
直到……房间内灯再无法打开,直到,房东终于将他扫地出门。
望着漆黑的夜,懵懂的谭琦第一次哭了,他坐在曾经的家门前,执拗地哭着,等待着,因为他不知道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
他想,母亲可以回到这里来找他,可是一天天过去,他的身体变得僵冷,她仍旧没来找他。
谭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在权限区,报警是毫无作用的,更何况当时,他不过是一个说话毫无信服力的孩子。
权限区也绝无“孤儿院”这一组织纯在,许多被遗弃的小孩只能流落街头。
从此,他变成了一个小乞丐。
那女人虽然笨,但一直以来,她都将谭琦保护得很好,可也正是因为她笨,所以许多事情,她并没有教会他去做。
谭琦不会做饭、不会要饭,甚至不会说几句漂亮话来祈求他人以得到更多的食物。
乞讨的日子并不好过,周边的人对谭琦也并不算好,人们都说权限区的人十分冷漠,谭琦当时并不知道“权限区”究竟指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所在的地方有一处无形的屏障,总有人把守在“屏障”边缘,防止内里的人走出这座牢笼。
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谭琦总望着远方的权限壁垒,那女人曾对他说外面很美、很好,人们也不像牢笼里的这样,外面是天堂,她很想出去。
她一定是出去了吧,谭琦有些失落地想,但他来从不会埋怨女人走的时候没带上他。
他爱她,就像她爱他样。
渐渐地,他的内心有了一个向往,他想出去,去见到那女人,去找到那女人。
无疑,每次的尝试都是失败的,谭琦总是被那些驻守的军人们当做不自量力的孩子,甚至有几次,他差点被那些骂他不识抬举的驻守者抬枪打死。
所以,于谭琦而言,如同神祇一般降临到他身边、将他带出权限区的博德,是值得崇敬的存在。
所以,博德下发给他的任务,虽然他做不好,但他仍力所能及、拼尽全力地去做。
虽然总是要几个月,他才能遥遥地见到博德一面。
他仍旧记得自己遇见博德那天,他蜷缩着身子,又一次在自己曾经的家门口醒来,博德正垂眸凝视着他,问他:“你谁在这做什么?”
他说:“我等我妈回家。”
博德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乞丐也有家?”
得抓住这个机会,谭琦想,所以在博德离开之时,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博德身后,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的感觉没有错。
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博德将他带走了。
谭琦跟着博德在几个组织里来回穿梭、做着任务,时间过去,生活逐渐充实起来,但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个女人的事,随着他的长大,寻找那女人的心情几乎成为了他的执念。
成年那天,谭琦终于下定决心暂时搁置任务,他要告诉博德,自己要去找那个名字中带有“娅”字的女人。
那个时候,博德已然成立了自己的组织,相较于以往,他越来越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们才能匆匆见他一面。
原本谭琦一直想找机会跟博德说起这件事,直到他第一次知道博德是怎么对待那些怀了他孩子的女人时。
谭琦那股想向博德诉说自己决心的欲望,猛然间熄灭了。
博德正洋洋自得地高谈阔论,他说,那些怀了孕而又不自觉将孩子做掉的女人,让她们在对生活充满向往的时候死去,是他对她们的最大温柔。
谭琦具备明辨是非的能力,那次谈话后,他便不再崇敬博德。
博德下达的关于“女人”的任务,他从不去碰,也不敢去碰,即使任务给出的酬劳实在是高得吓人。
后来,博德的组织与23号权限区的肯碧融合,博德成为了最高负责人之一,他手下的人员,也般进了肯碧。
在那里,谭琦认识了纪禾。
谭琦眼中,纪禾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领主学院出身,身手快捷凌厉,几乎从不出错。
他叫纪禾“纪哥”,虽然纪哥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称谓。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比如23号权限区大爆炸、肯碧易主、博德坐上统领位、纪哥离开肯碧。
日子就这么过着,谭琦找那女人的事情却迟迟没有进展。
后来,博德接到了一个特殊任务,在纪禾离开一年半后,又将纪禾请了回来,并且委派谭琦作为纪禾这次任务的辅助情报员。
能跟纪禾合作,其实谭琦还挺开心的,出行前他去见了博德,第一次,博德对他露出了长者般慈爱的神色。
“谭琦啊,好好干。”博德说。
那一刻,谭琦心中长时间缺失的某些情感,被微微填补了。
于是对博德的那份崇敬,再次在他脑海中升腾。
博德给他的启动资金的确不算小,跟纪哥对比一下,谭琦小小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
博德大人对我是真的好,当时,谭琦这么想着。
然而当博德找到他,被要求性地说出口某个任务时,谭琦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谭琦,我白养了你这么久,苦心栽培你,可不是要你来吃白饭的啊。”博德翘着二郎腿,微微扬起下巴,惯常的慵懒,周身,或许还飘着不重样的属于女人的甜香。
“我知道。”谭琦抿了抿嘴角,他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没用,他早就想早点成为像纪哥那样,有能力、有担当,无论什么任务都能游刃有余的人。
他也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自己其实是一个可以委以重任的人,特别是在博德面前。
于是,颤抖着手指,挺着发虚的腿,带着剧烈的心跳,谭琦接受了博德的任务。
博德走时,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好小子,能克服心理障碍是件好事,如果一直呆在肯碧,说不定能接任我呢。”
博德这话,是略微意外的。
要知道,博德是个极为自负的人,别说任何赞赏,就连像纪哥那样出色的任务执行者,也很少不被批评,这样的鼓励,对于谭琦而言,无异于一次天大的惊喜。
“是!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谭琦鞠躬,掷地有声。
但等到博德走后,谭琦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忽然意识到——他这是要杀人啊!一个女人、一个孕妇、一个对未来充满美好向往的孕妇啊!
她一定很爱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像那个名字里有个“娅”字的女人爱他一样。
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一时之间,谭琦手脚冰凉,他记得博德对他说过,只要人开始恐慌犹豫,那么这个任务,他八成做不了了。
手指有些颤抖地,谭琦拨通了电话,现在他能想到的、能帮他的,就只有纪哥了。
纪哥虽是生气,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听着纪哥低沉而带有些许沙哑的嗓音,电话这头的谭琦撇了撇嘴,有点想哭,果然,还是纪哥最好了。
后来,就这次任务的细节,谭琦又与纪禾联系了许多次。
听了纪哥的计划,谭琦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纪哥并不是那种为了赏金愿做任何事的人,他分得清孰对孰错,也不像是其他的任务执行者那样,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虽然任务“成功”后的赏金谭琦将会与纪禾一人一半公平瓜分,但他们并不打算真正杀掉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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