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最后一段咒语后路峻竹随意指了指旁边的空地,成片的鬼火便听话地朝那边扑去,转眼间熄灭,只余冲天灰烟。
刚才害怕打断施法所以江屿澈一直憋着没敢问,看样子现在也应该结束了,江屿澈才说:“你在给他们超度吗?”
“超度?”大概是觉得这个词有趣,路峻竹扯了扯嘴角,“可以这么理解,但是不太准确,倒不如说是解救吧。”
浓烟旋于风中,许久都未散尽。路峻竹似乎并不着急,他凝视着上空的灰烟喃喃道:“他们早就该走了,灰仙为了法阵还真是煞费苦心。”
领会到他的意思后江屿澈只觉遍体生寒,这些本该转世轮回的魂魄不知在这里困了多久。
“那你刚才念的那段咒语是干啥的?”
“咒语不是念给他们的。那叫上方语,是念给灰仙的。”
“所以你跟他说了啥?”
“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他我来了,让他准备准备招待客人而已。”
江屿澈心想这难道不是宣战的信号吗?
灰烟一缕一缕逐渐消散,最终还得一方清明,江屿澈这才发现此时的月亮似乎更圆更亮,还没等他感叹一会,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摇晃很是古怪,颇有地崩山摧的架势,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地震自救的画面,一个应激反应就蹲在了地上,还不忘拉上路峻竹。
晃动没一会就停了,没有他想象中的落石滚落,更没有山体崩塌,只是在刚才孤烟消失的空地处冒出了一块刻着“灰仙殿”的大石头而已。
他和路峻竹面面相觑,后者眼睛一亮:“阿澈,你担心我。”
江屿澈张了张嘴,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路峻竹一根手指抵住了,“别说,我就当你是在担心我了。”
不过蜻蜓点水一下他就收回了手,徒留江屿澈一人呆立在原地,满脑子只剩下一句:普信鬼,真下头。
只是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都忘记了路峻竹是鬼,自然灾害根本伤害不了他。潜移默化之中他甚至已经把路峻竹当成了一个鲜活的人,会哭会笑会醉酒,满心都是小九九。
多想无益,他收回了发散的思绪,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那块巨石,在另一边还多出了一段楼梯。那楼梯腾空而起,上方薄雾盘旋看不真切,也不知是通向哪里,通往的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愣着干嘛,上来啊。”路峻竹几步踏上台阶,“老鼠也不会甘于囚困在阴暗的地下和漆黑的山洞里。”
江屿澈吃了一惊,原来这灰仙殿还是座空中楼阁。他跟在路峻竹的后面,然后他发现每踏一级楼梯,上一级楼梯就会消失,直到踏入最上方的平台,脚下的楼梯已经完全消失了。
不同于破旧的仙家楼,眼前是一间宽阔明亮的厅堂,这便是灰仙的老巢了。两人快步路过厅堂,然后看到了一间虚掩的门,推门的瞬间江屿澈已经做好了看见一屋老鼠的准备,结果真实的情景实在令他震惊。
屋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男人正在给另一个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男人揉肩。那男人身着浅灰色宽松短袖,一副干净清爽的样子,怀里还搂着只白猫,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他们面前有一张桌子,上面满是铜钱,江屿澈虽然看不懂,但从摆放上能隐约看出来是卦阵。
路峻竹也不客气,径直扯了两张椅子出来,示意江屿澈和他一起坐下。
“原来是客人到了,颐舟你也真是的,居然不知道提醒我一声。”男人缓缓睁开眼,墨漆色的眸子定在两人身上,嘴角荡起温润的笑意,“去上茶吧。”
“是,祖上。”名唤颐舟的男人应了一声后就走出了房间。
听到这个称呼江屿澈有些费解,因为看起来两人年岁相当,藤椅上的男人似乎比颐舟还小一些呢。
“睽违多年,别来无恙。”男人的目光移到路峻竹身上,“一别千年,竹公子都不和我说声好久不见吗?”
“可不是谁都担得起我一句好久不见的。”路峻竹也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看来你这一千多年变化不小啊,灰仙沉雾。”
眼前的男人是灰仙?江屿澈以为就算灰仙能化成人形也该是灰仙像那副老头的模样,却不想他这样年轻,而且他们说的居然是人话不是上方语,倒也免除了他听不懂的辛苦。
“灰仙二字可真是折煞我了。”沉雾揉了揉怀里的猫,“不过是不懂事的小辈们夸下海口,顶了仙的名号罢了。”
此时颐舟端了三盏热茶上来放在了桌子上,屋内顿时茶香四溢,不过再香江屿澈也不敢喝。
“嫌脏吗?再脏也要比那些丢在山沟里的女孩干净吧。”沉雾抿了一口茶,“两位可要搞搞清楚,重男轻女的思想可不是我们传给他们的。”
江屿澈大惊,这灰仙甩锅还真有一手,不过怎么看双方都不无辜,只是可怜了那些女人和孩子。
“怎么,煽风点火的罪名坐不实你还要自诩正义?”
话音刚落,只见颐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都是我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祖上潜心修炼,山下的事他一概不知,一切罪责由我一人犯下,要杀要剐,颐舟静候发落。”
还没等路峻竹说什么,沉雾便接过了话茬,“竹公子,你看颐舟也已经真心悔过了,况且法阵已破,他多年修为亦是功亏一篑,该受报复的都受了报复,该投胎也去投胎了,不然这事就了了吧?”
“您不说话我就当是同意了。”沉雾一翻手一颗圆润的珠子出现在他手心上,“物归原主。”
那珠子飘到路峻竹旁边,想必就是他所说的魂魄了,路峻竹将它收入口袋里,然后掏出了那枚铜钱,向沉雾的方向弹去。
沉雾双指一夹,稳稳地夹住了铜钱,“多谢竹公子宽恕,我送您出去。”
“不用了,有空管理管理你那些小辈吧。”
“那公子慢走。”目送两人出了门,沉雾再度坐回了藤椅上,“有意思。”
他玩味地问颐舟:“你说老鼠就一定会怕猫吗?”
颐舟跪得腿都麻了,踉跄起身,瞥了一眼他怀里懒洋洋的白猫,“祖上已经有答案了吧。”
“是啊,人人都说猫鼠是天敌,可他们忘了,当老鼠强大到一定程度时猫就不足为惧了,甚至猫会变成老鼠怀里一只乖巧的宠物。”他低头逗了逗白猫,“你说是不是啊,岚漱?”
白猫“喵”了一声以作回应,又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那一脚真够狠的。”颐舟闻言卷起了衣服,腹部有一大片淤青。
沉雾刚伸出手想看看伤,结果怀中的白猫抬起前爪按住了他的手,他无奈地看了白猫一眼,伸手的动作也就停了下来,“且忍着点,好好上药吧。他向来如此,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一千多年前他折磨我的手段更狠。”
“祖上怎么轻易就将东西还给他了?”
“我一向信奉行商之道,以本钱为底线,能收到香火便是赚,香火不绝便是大赚,其他也没什么意义。”沉雾无所谓地笑了笑,“再来就是我打不过他,一千多年前便如此,即便是他现在不如当年,我还是忌惮他三分,更何况他旁边的……”
他没再往下说,而是转了口风,“我好对付,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可不好对付,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逆转乾坤。”
他把手中的铜钱扔回了桌上的卦阵里,“毕竟,结局早就写好了。”
“我在那枚铜钱上下了隐符。”出了灰仙殿后路峻竹忽然说道。
“不愧是你。”
颐舟不过是沉雾推出来的背锅侠,江屿澈就知道路峻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你这么厉害为啥还要投胎啊?”
“不投胎怎么堂堂正正站在你旁边。”
江屿澈表示并不理解。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