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砚霖搭在床单上的手骤然抓紧,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无鱼江只是表面平静,其实江下暗流不少,在经过其中一个漩涡时,支教老师撞翻了一个孩子的竹筏。”
江屿澈不解,“他为啥要那么做?”
不等砚霖回答,路峻竹接道:“难不成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思想不被人接受,怀恨在心?”
听他这番言论江屿澈下巴都惊掉了,转头吐槽道:“我去,你这啥思路啊,别把人想得那么坏行吗?”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的确是这么回事。”砚霖愤愤地说,“我实在无法理解有人会对小孩子下手。”
路峻竹一副了然的样子,江屿澈却不能理解,尤其是这个偏执到有些离谱的理由。
他还以为支教教师是个思想先进的大学生,没想到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疯子。
“因为水流过于湍急,他撞完竹筏后也失了平衡掉进水中。”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干啥呀。”江屿澈扶额,“那他是被冲走了?”
“是,尸体至今都没找到。”
“小孩呢?”
听到这个问题砚霖原本直视着他们的目光开始躲闪,“嗯…。…小孩幸运些,没冲多远就让人救了。从那以后,无鱼江里一条鱼都没有了。”
路峻竹说:“云水乡靠渔业为生,这么大一条江没有鱼,怪不得说是诅咒呢。”
“还不止这样。”砚霖俊美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怒意,“在那之后,每隔三年乡里总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再后来,人们就会在无虞江上看到无心的浮尸。”
回忆起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些民间故事,江屿澈反应过来,“三年……这不就是水鬼找替身的时间吗?”
“正是。因为支教教师怨念积于江中,寻到替身也不肯投胎。”
“那咋整呢?”
“好办。”路峻竹弯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让他把当年那个小孩带走就行了。”
江屿澈都要吓死了,谁知路峻竹又来了一句,“用一个人的命换所有人的命多合算啊,也不能等着水鬼把云水乡的人都杀光吧,你说对吗?砚霖先生。”
沉默了一下,砚霖喃喃道,“就不能都救吗?”
“所以你的做法就是给那孩子也做了个替身吧。”路峻竹笑了笑,“苒拉家里支的灵堂是你的主意。”
其实江屿澈已经猜到了那小孩是游沙,但他故事听得杂,都忘了活人也能有替身。
这游沙也真是膈应人,嘴里没一句真话,还把他吓了个够呛。
“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好厉害。”
砚霖的语气中充满羡慕,大概是又想到自己的不足,之后就泄了气。
“支起灵堂后云水乡平静了几年,可今年天骨满二十岁,正是执掌看守者大权的时候。我感觉不安,所以就来了,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等等,天骨?”江屿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的意思是当年掉进水里的是天骨?灵堂也是他的?”
砚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啊。”
江屿澈凌乱了,游沙明明说那是他的灵堂……
他不死心地追问:“有没有可能是你搞错了替身啊?毕竟天骨和游沙是双胞胎。”
这个想法让砚霖怔愣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不会。”
路峻竹突然开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支教教师要的根本就不是替身。”
砚霖迷茫地问:“不要替身?那他要什么?”
路峻竹反问道:“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开始参与的?”
“额……就是支灵堂。”
“哦。”路峻竹一挑眉,“所以一开始你并没有参与,这个故事是苒拉说给你的咯。”
“也不全是,我怕苒拉说得太片面,还去问了其他人,大体上都是这么回事。”
“与其一条路走到黑,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路峻竹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推回原来的位置,“你的琴修好了吗?”
虽然不明所以,砚霖还是如实回答:“还没有。”
“那就尽快修,在篝火大会之前一定要修好。”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江屿澈,示意他要离开了。
“篝火大会,天骨会做执火司,那个支教老师或许会现身。”
言尽于此,砚霖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
见两人要走,他从床上起身,抬腿的动作使垂在床边的床单卷了起来,露出了一小块床底。
他将两人送至门口,“多谢你了,我都没有考虑到这个方面。”
“没关系,你保护好天骨就行,这个算是你擅长的吧。”
在路峻竹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江屿澈看到砚霖的表情明显僵住了。
他也正疑惑路峻竹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从哪来的,余光却瞥到砚霖身后的床下伸出来一只脚。
“诶,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路峻竹硬拉走了。
“我们该走了,你身体不舒服,先好好休息吧。”
路峻竹还十分体贴地帮砚霖关了门,拉着江屿澈走了好远才松开手。
“你拽我干啥呀,使这么大劲我胳膊都要折了!”江屿澈甩了甩手臂,“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啥啊,我看见……”
“弄疼了吗?我给你揉揉。”容不得江屿澈拒绝,路峻竹又将他的胳膊拽了过去,“砚霖还不用上我们担心,你可别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你说砚霖不是好玩意儿?”
“我可没说他不是好人,他只是太单纯了,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揉着揉着他的动作停了,干脆环上了江屿澈的胳膊。
他这副缠人的样子竟是比柳仙还像蛇。摆脱是不可能摆脱的,被蛇纠缠的猎物越挣扎只会缠得越紧。江屿澈深谙此道,便也不做无谓的动作了。
“那就是苒拉在扒瞎?”
路峻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举了个例子。
“天骨极有天赋但不会游泳,游沙调皮捣蛋但熟识水性。柳仙的考验是在满是暗流的江上捕鱼,如果你是苒拉,为了保险起见,你会如何安排?”
想到苒拉炫耀天骨的样子,江屿澈脱口而出,“那就让游沙替天骨去呗,反正别人也分不清。”
说完这句话后江屿澈恍然大悟,“对噢,咱们又分不清,还不是他们说啥就是啥。”
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思路顺畅后江屿澈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路峻竹你小子行啊,脑瓜子是真好使。”
“你也不赖。”
互相吹捧一番后江屿澈想起来一件事。
“这砚霖还被蒙在鼓里呢,你咋不告诉他呢?”
“他那么单纯的人,让他一直保持单纯也好。”
房间门就在不远处,路峻竹这才稍微松了环住江屿澈胳膊的力度。
“烟熏驱蛇,我们就等篝火大会的火引蛇出洞。”
第25章 柳·渡亡魂
江屿澈一夜睡得都不安稳。
他只要一闭眼,月砾那张被泡得肿胀发白的脸就浮现在面前,以及他空荡荡的胸口。
还有砚霖床下伸出的那只脚,是死的?还是活的?又或者,只有一只脚。
恐惧来源于无尽的想象,他翻来覆去,总感觉自己床下也有东西。
细微的声响终究是吵醒了路峻竹,他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睡不着吗?”
黑暗中江屿澈听到他的问话,慌乱的心才稍微安顿下来。
他也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害怕,只喃喃道:“没有……”
正不知道如何解释,路峻竹的手从他的床边伸了过来。
“喏,牵手。牵手就睡得着了。”
像是哄小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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