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从地上爬起来,对他们指到:“你们,从这边开始告解,每个人都如实向主坦白自己最隐秘的罪。记住,必须如实!不诚实的人主是不会原谅的。不老实的下场你们都知道!”
祝弃霜谨慎地用余光观察他人,他从没进过教堂,也不知道告解是个怎么告法。
最右边的人被点到站起来,两股战战,像身体的发条卡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刚刚目睹了寸头男人在教堂外的惨状,他又不敢不说。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带着哭腔小声说道:“我,我有罪,其实我在十四岁生日那天,去海洋馆对着表演的海豚冲了一发。”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他捂住脸,低低地说道:“但是我真的爱上了它。”
祝弃霜:“……”
李怀屏:“……!”
金发男人面沉如水,神情看不出丝毫端倪:“愿神圣光照你的内心,神会原谅你的。”
真的会原谅吗?!祝弃霜有些不可置信,这个神还挺宽容的。
那人如释重负地坐下来,下一个人接过他的话。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太疯狂了,我是因为恐同,杀了好几对男同情侣,但,但后来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喜欢男人。”
他捂着脸大哭。
“……”这也太该死了。
“神会原谅你的。”金发男人平静道。
这也能原谅?祝弃霜睫毛颤了颤,还是忍住了没去看高座之上的金发男人。
又有几个人站起来做了祷告,一个比一个离谱,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教堂里心惊肉跳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看来即使坦陈自己的罪行也不会如何,金发男人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们的罪行,相当慷慨地给他们全都赦免了。
轮到祝弃霜右手边的李怀屏,李怀屏站起来,目光轻移到左边,颤动了一下:“我曾对一个人许下诺言,但最后失信于他,心中有愧。”
“神会原谅你。”金发男人抬眼,视线却看向祝弃霜,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告解。
祝弃霜依照顺序站起来,满室的目光都看向他,他却一时有些卡壳。
此时,LOVEHEAT直播的弹幕突然激动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上一季班儒是不是看不见他的秘密来着】
【那是不是说明他没有问心有愧的事啊?】
【不懂,也可能是他天生防御力比较高?】
【哪有人活了十几年一件能忏悔的事都没有,太假了吧】
【就是,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一件错事没做过】
【不一定是没做过,这个判断的条件又不是客观事实,是主观内心,只要他自己不愧疚,就算杀人放火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也是,问心无愧问的是他自己的心,又不是别人的】
【一定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吗?我感觉小霜确实就是没什么秘密的人呀】
【滤镜不要太厚了,只要会思考的东西都会有私心,他还能有多特殊不成?】
无论直播的弹幕上吵得有多激烈,卓戈监狱里的人都是看不见的。
祝弃霜没有立即开口,心绪转动。
一时间,他还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要忏悔的罪过。但是大家都忏悔了,他为了不突出,也得说些什么才行。
尤金警告在前,他不能随便诌个假话。既要真实,又要忏悔,他飞快地回忆,脑子却一片空白。
他在新希望娱乐公园里的玻璃栈道打伤班儒之后,他后悔了吗?并没有,无论是打伤班儒,还是后来的贾斯珀、阿方索,他出手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至今也没什么愧疚之感。
祝弃霜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的人。
那他说过什么谎言吗?
不能沉默太长时间引起男人的注意,祝弃霜踌躇了一下,小声开口:“我曾经骗我哥说,我腿上被他打的疤长不好了……其实那是我自己抠的。”
这应该算他说的谎吧?除去不能说的节目,这应该是他唯一对祝引川撒过的谎。
他说完,教堂里一片寂静,弹幕却截然相反,差点笑疯了。
【心机小霜】
【妈妈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小霜!】
【难怪那时候不让阎子哥说哈,哥哥确实无辜】
【捏妈,怪不得他小腿上的疤那么显眼,我寻思现在除个疤也不难啊】
【原来是为了拿捏他哥啊】
【重点不是这个吧,如果他真的这么愧疚,班儒应该能看得见吧】
【x那不就是说明他骗了哥哥,到现在也没有悔改之心嘛,笑死我了】
【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发男人起身,祝弃霜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那笑声像幻觉一般,很快消失不见了。
视线低垂,看着男人金色的发尾摇曳,祝弃霜却迟迟没有听见他说那句“神会原谅你的”。
祝弃霜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别人忏悔那么过分的事他都替神原谅了,不会要和他计较这个不痛不痒的谎言吧。
男人苍白的手握着权杖,走下了台阶,在离祝弃霜还有几步的距离停下,举起了权杖。权杖顶端的宝石抵在祝弃霜单薄的囚服上,压下一道折痕,最后停留在了祝弃霜心脏的位置。
尤金面色恐慌,欲言又止。
男人合上双眼,声音低沉悦耳得像是琴弦在拨动:“你心不诚。”
男人睁开金色的双眼,对尤金说道。
“你们都出去,让他单独忏悔一遍。”
李怀屏和人群一起退出去,忍不住担忧地回头瞥了下站在原地的祝弃霜。
被冰冷的权杖抵在致命的部位,这感觉并不好受,祝弃霜深呼吸,权杖的尖头随着他胸膛的起伏颤了一下。
男人金色的瞳孔倒映出祝弃霜有些苍白的脸,冰冷而毫无感情。
祝弃霜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依旧在用俯视的眼神打量着他。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出现在他面前,注视他的时候也不会比眼前的男人更加具有神性,这样的眼神,并非蔑视,也非傲慢。
只是单纯地没将任何人看进眼里。
祝弃霜和他对视,男人柔和地开口。
“现在,你可以开始对我忏悔了——只是和我。”
不透风的殿堂里,可以闻到一股蜡烛燃烧的奇怪味道,油脂、烟雾混杂在一起,在半空中飘荡,古老而神秘。
这样的环境让人将视线集中在教堂中心,面对巨大的雕像,很容易心生恐惧,悲叹于自身如此渺小。
但祝弃霜并非神虔诚的信众,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别的感觉。
随着所有人都离开教堂,祝弃霜还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眼前的男人针对,他做的事会比杀人还过分吗?
祝弃霜将手移到胸前,轻轻握住了权杖的尖端冰凉的宝石,带着权杖的方向稍微偏移了一点,脑袋里重复琢磨着刚刚其他人告解的画面。
他低声模仿起别人说过的话,试图蒙混过关。
“我有罪……并且为我的不诚心而道歉,请您原谅我的罪恶。求神怜悯我,接纳我这个罪人。”
他家里只有他和他哥两个人,没有人信教,祝弃霜也不知这样说是不是对的。
这样也不行,难不成他要学尤金跪下来对着男人忏悔?
男人收回了权杖,没有对他的忏悔发表意见。
祝弃霜的话顿了一下,转而直视向面前的人。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眼,男人没有给他任何提示。
男人走到他旁边,坐下来淡淡道:“亚萨。”
“亚萨阁下。”
祝弃霜很快反应过来这位主教大人的姓名:“我该怎么重新忏悔?”
亚萨姿态优雅地坐在属于信众的座位上,却依旧像极了一尊美丽寂寞的神。
他望着前方,目光淡然:“向我坦白你的一切,不要隐瞒。”
祝弃霜捕捉到他的用的词是向“我”,而非向“神”。
这相当奇怪,神职人员应当只是代行神权,而这一点却在这位主教大人身上相当模糊,有时他甚至分不清尤金口中的主究竟代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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