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个阶段是“准前期”,没到十分危险的时候。
情况继续进展下去,到了下个阶段,换生灵的情绪不会变差,反而会越来越好。
如果换生灵掌握了精灵魔法,他就会因使用魔法而感到充实、愉悦。无论魔法是什么内容,无论是用于什么事情。
不仅是魔法,当他们以非人的体质进行跑跳、格斗等活动时,他们也会极为快乐。
这种快乐并不是基于“我很厉害”的成就感,而是一种没有前提条件的快乐,是一种很直接的感受。
比起成就感,它更类似于痛感——被打了一下,身体直接感受到痛,而不是思考后得到“我痛”的结论。
出现此类情况,就说明换生灵的状态已经脱离了“准前期”,开始进入人格崩毁的前期症状。
因为正面情绪比负面情绪难识别,所以这一阶段可能并不明显。
贝洛与很多换生灵共处过,他们每个都出现过这个阶段,但持续时长与表现形式有个体差异。
例如极夜。未觉醒前,它性格羞怯、阴沉、敏感,后来有一段时间,它变得特别喜欢出外勤,异常热爱战斗,表达欲提升,其实这就是崩毁前期的典型表现。
还有贝洛的“妹妹”也是。在死前的半年里,她的状态比从前更平稳,情绪总是积极、愉快的、她每天频繁且无意义地改变肢体形态,杀戮欲反而降低了很多。后来由于其他精灵引起事故,对她造成外部刺激,导致她的崩毁进程加速。
前些年,贝洛还养育过一个叫安塔的换生灵。她的“情绪积极”阶段就非常短,只出现了两天多,接着她就迅速走向了下一阶段:悲观、多疑、偏执、喜怒无常、大悲大喜。
到这地步,人格崩毁的进程就会一路加速,基本无法缓解和干涉了。
最终,换生灵会变成一个填满了“杀意”的火药桶,做出一系列非理性的攻击行为,以各种方式自寻毁灭。
想到这里,贝洛胸口发沉,呼吸有些不畅。
他想坐起来换个姿势,侧身时,正好看到床头柜上的一大包零食。
贝洛从塑料袋里摸索出一盒糖。是尤里买了全部口味的那种润喉糖。
没开灯,贝洛看不清是什么口味,就随便吃了一颗。
糖在嘴里缓缓融化。
贝洛在心里回忆着所有相处细节,估算尤里还有多少时间。
也许尤里不一样,他很特殊,而且这种特殊绝不是错觉,也不是幸运,而是有明确的背后原因的,只是现在还未查明……也许现在的担心是多余的。
但贝洛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侥幸。
换生灵的变化常常猝不及防,意识的溃散可能就在一闪念间。
贝洛默默对自己说:如果最终连尤里这样的孩子都不行……那么,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我对换生灵怀着不切实际的期待,把对“妹妹”的惋惜与不甘心投射在其他个体身上,一边引导他们走向非人,又一边教导他们违背天性。
我不是在培养他们,而是想用他们来证明自己的执念。
这次“结束”以后,将来就算了吧……就不做这样的事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贝洛忽然感到一阵恐慌。
还没到无法挽回的时刻,怎么能现在就想象“结束”以后的事……这样不吉利。
引导换生灵的时候有个小技巧:当他们状态不稳定的时候,可以用一些小事打断他们的思维,把他们的意识拉回“当下”。
比如让他们去找某件物品,问他们一些需要轻度思考的问题,让他们听写一段文字,让他们回忆并复述某件事等等。
虽然贝洛是人,但他决定用这种方式对待一下自己,中断一下自己的思维。
他嚼碎了变小的糖,打开另一个口味的盒子,又吃了一块。
然后他下了床,去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
小时候,他无数次像这样坐在黑夜的房间角落里、
不睡觉,不躺下,不看书和电视,只是静静地发呆。
现在,他再次回到熟悉的状态中,感官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耳朵能听见一些细微的响动,比如树枝划过窗棂,比如爪子摩擦剑麻猫抓板的声音。这是午夜传递给他的细碎纷扰。
他的嘴里有一股工业甜味,也许模仿花蜜,也许模仿莓果,其实哪个都不太像。这是尤里留给他的小小关怀。
唯有眼前,望见的仍然是一片黑暗。
周三晚上,阿波罗的室友正好不在,他和卢卡打了一次视频通话。
卢卡比之前瘦了太多,几乎不像同一个人了。他自嘲地说是精灵吃掉了肥肉。
阿波罗配合地稍微露出笑容,其实他打从心底笑不出来。
现在卢卡已经出院了,和妈妈住在新租的房子里。今天又是只有卢卡一个人在家,妈妈仍然很忙,仍然要同时打好几份工。
卢卡并不怪她,相反还很心疼她。当初妈妈也受了伤,她说都是皮肉伤,不严重,但卢卡见过她腿上的疤痕,能想象出肯定很疼。
谈话间,卢卡提到以前他们住的房子。阿波罗告诉他房子被“相关人士”接管了,有人继续交房租,房子里的摆设都没变。
卢卡非常吃惊,反复问阿波罗是不是东西真的都在。
他妈妈说过,宁可放弃房子里的东西,也不想回去多看一眼;但以他家的经济状况来说,要放弃房子里的所有物品,一切重新开始,其实还是相当肉疼的。
“要不这样,”阿波罗主动提议道,“屋里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给我说一下,我去拿出来寄给你。”
“你能进那间房子?”
“能啊,你忘了吗,阿姨给了我一把钥匙呀。”
说完,阿波罗赶紧补充道:“哦对了!但是只能拿客厅、厨卫,还有你妈妈卧室里的东西。你房间的东西就拿不出来了……”
因为卢卡的房间里有精灵圈入口。现在连房门都不能开。
卢卡也知道这一点,不用阿波罗过多解释。
“我知道,”卢卡说,“那……那我……真的要麻烦你一下了,呃……”
阿波罗说:“没事,我过去很方便的!不麻烦。你直接说嘛。”
“妈妈屋里有个五斗柜,台面上有个首饰盒,我想要这个……如果它还在的话。里面是妈妈所有的首饰,有的还挺贵的,是从前……”他顿了顿,“在从前那个家里的时候买的。”
他的意思是:他爸爸还没犯罪的时候,还有体面工作的时候买的。那时他的家庭条件比现在好很多。
阿波罗说:“好,没问题。那个首饰盒还真在,我扫见过一眼。除了它呢?”
卢卡说:“没什么了吧……太多东西你一个人也拿不动呀。”
阿波罗说:“我又不是一次全拿走。我是这么打算的,约好快递公司,在公寓底层大厅取件,然后我提前到你家拿东西,拿下楼就行了,不用拿到很远的地方。可以分几次收拾,陆续寄出去。”
“我来付邮费。”卢卡赶紧说。
“好好好。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卢卡扭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又说了些东西。
主要是他妈妈的几件衣服,一双比较喜欢的鞋,还有两本相册。
阿波罗去过那房子不止一次,记得里面的大概摆设。他问,客厅矮柜上的摆件是你们的还是房东的?卫生间镜箱里还有未开封的沐浴套装,要不要?
就这样,他又问了很多,主动给卢卡添了很多。
他们又聊了会儿无关的话题,主要是医院的食物之类的。
挂断视频后,卢卡把邮寄地址发了过来。
阿波罗回了个表情,两人互道晚安。
树篱村一直派人看守着卢卡家的房子。
原本是武拉德负责这事,偶尔有另一个人替他,现在他们都有更要紧的事去做,看守房子的人换成了赛特和哈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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