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发展到一半,我和他已经在地板上扭打了几轮了。
等我和莫亚蒂抵达落地窗,我们早已满头大汗。
至于输赢——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气喘吁吁,莫亚蒂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躺在地板上,谁都没说话。头顶的落地窗外雪下得噼里啪啦,我向外看,看见院子里我们回来时的脚印已经被新雪填满,梧桐树枝背后的夜空黑得寂静。
清亮的玻璃上,屋内的暖光绰约,不远处的壁炉烧得旺盛,小锅煮热的红酒咕噜咕噜地冒泡,我看见我和莫亚蒂的倒影,他正看着我。目光很安静。
我和他的视线忽然撞上了,我扭头,看向他,刚要玩笑般地问他,‘看啥看?’手边的终端的屏幕却在不断亮起。
我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终端,点开屏幕,一封封新年祝福的信息投射到我眼前,来自陈丹的、柏莱的、白瑞德的、小菜的、三道的,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朋友的 ……祝福和问候络绎不绝,我点上其中一封,准备回复,但下一秒源源不断新信息便淹没了它。
我只好哭笑不得地暂时搁置这些祝福,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信息不断跳转、更新。
莫亚蒂也见到了这个盛况,他嗤笑着,“你的人缘还真好。”
我挑眉,问他,“没有人联系你吗?”
他莫名其妙,“联系我做什么……”
这么说着,莫亚蒂的终端突然亮了起来。
我和他不约而同地望向发亮的屏幕。
“是新年祝福吧?”我问莫亚蒂,“肯定是新年祝福对吧?”
我伸长脖子,试图偷窥到信息,但莫亚蒂只瞅了眼,就迅速关掉了终端,他神色自若,“广告推销而已。”
他估计是忘了,这个终端还是好多年前,我给他买的儿童终端。不需要身份信息即可使用,还能定位,黑户必备。即便他改装了再多,广告推销也绝对不会发到儿童终端上。
我笑起来,顺着莫亚蒂的话说,“哦,原来是广告推销啊,我最近确实也经常收到,”我又问他,“写了些什么祝福?”
莫亚蒂不设防,他随意地回答,“就是模版而已。换了个名字罢了。”
答完,莫亚蒂沉默了,我挪揄地冲他笑个不停,他挪开眼睛,强行挽尊,“我说的是推销——他的推销信息是模版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地应和下来。
莫亚蒂恼得又用后脑勺对向我。
真好啊。我戳着莫亚蒂的脑袋瓜想,哪怕是莫亚蒂,也和世界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真好。
想到这儿,我的心的某一块陡然放松了。
背下的地板暖和得不行,壁炉的温度也在持续升高,我冰凉的手脚都回了温。玩闹后的困倦袭来,我摊开四肢,躺在地上,暖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莫亚蒂的嗓音,他轻轻地喊我的名字,还用手拍了几下我,似乎想提醒我去床上睡。
‘我不会睡着,我就是累了,要眯一会儿。我还要喝热红酒!’我说。但我也不知道我是在脑海里答的,还是张嘴发出了声音。眼皮已经撑不开了,我困得不行,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过了几秒,莫亚蒂以为我睡着了,他起身,脚步声渐远,又渐近。他没有穿拖鞋,是袜子踩在地板的声响。
“你还真是说睡就睡啊!”他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睡眠一向这么好。我又在脑海里回答。
接着,一层柔软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
我裹着被子,想要美美地翻身,但莫亚蒂忽然靠近我。
我迷蒙又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唇落在我的脸颊上,像每年的初雪一样,冰凉,轻柔,且转瞬即逝。他很快地离开了,消失在我的肌肤上。*
第150章 故人西辞(五)
新年后的第一天,我如期开始剥削莫亚蒂。
具体剥削方式为,我拿着笔和纸画各种抽象草图,天马行空地说展览的想法,莫亚蒂冥思苦想,想办法将我嘴里:“珍珠般晶莹的光泽恰好打在金线刺绣的展品上,在幽暗的空间里营造出细腻、寂静的氛围感。”转化为具体的图纸和建模参考图。
几天下来,莫亚蒂给我出了一版又一版方案,我们确定了整个工作室的展览空间设计,和大部分展品的陈列:324块亚克力样布确定以悬浮在半空的方式展出,得定制特殊材料的挂绳;柏砚留给我的娃娃,则各有各的表现方式,有的放在定制的沙盘里,有的则需要一个发黑的银盘。总之得根据棉花娃娃的气质,定制不同的物料。
至于那些柏砚以前的作品——我这儿确实有许多柏砚以前缝在围巾、袜子、外套上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图案,但那些他在无聊时,留在巾帛上的刺绣,才称之为作品。而这些作品,我必须向基地打申请,才可以去柏砚的遗物间搜刮。
看完我列出的待去取回的作品清单,莫亚蒂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显得更苍白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他从冗长的纸条里抬起头,幽幽地盯着我,蓝色的眼睛里冒着一阵阵被压抑下来的鬼火,“姜冻冬,你把我当畜生使唤吗?”
“怎么会!我怎么会这么对你,”我双手拍在莫亚蒂的肩膀上,连声安抚他,“你是牛马人,怎么能和畜生相提并论呢?”
毕竟畜生永不为奴,但牛马人只要吊根胡萝卜,就能连轴转一整天,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好啦,也不用这么急,先休息两天——我去基地取回其它作品,咱们再看怎么设计行不?”我马上给莫亚蒂吊根胡萝卜,“中午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莫亚蒂的脸色缓和,他蹲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埋头喝果汁。从我的角度俯瞰,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我能瞥见他的发旋、凌乱的长发、宽松的体桖,还有裤脚的几根线头,和雪白的脚趾。
他咬着吸管,对我的伎俩冷哼了一声,“我还要喝果汁。冰的草莓果汁。”他晃了晃手里见底的果汁,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好好好。”我二话不说,拿过杯子,走到厨房去,给他添果汁。
而莫亚蒂则一声不吭地蹲回了电脑面前,噼里啪啦地继续敲键盘。
唉,听话的莫亚蒂使唤起来真是非常爽!我捣着草莓,在心里感叹道,只要莫亚蒂配合,他就一定是这个宇宙的最强乙方。不论给他下达怎样的愿景,他都能想办法实现的那种,和万能许愿机差不多。
这或许也是Aquarius除名了Moyati,却至今还不放弃游说莫亚蒂回归的原因。
莫亚蒂很快结束了收尾的工作,和我坐在壁炉边儿上吃刚出炉的烤曲奇。
壁炉内的柴被烧得怕啦作响,屋外下着雪,这几天我们都没出门,也没清扫,任由雪堆积到一楼落地窗快五分之一的位置。
我看着窗外的雪,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恍然意识到,原来落地窗细细的黑色边框上被刻下的一道道横线,是柏砚过去几年标注的积雪线。
于是,今年积雪的身高,被我刻了上去。
就在我蹲着刻线时,基地的通讯忽然打了过来。
我没想到基地的回执会如此迅速。按照流程,我在官网上递交去借用柏砚的遗物申请,至少也得两个工作日起才对。
“你好,这里是姜冻冬。”我有些疑惑地接通。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阁下,许久不见。”是柏砚以前的副官。
我蹙起的眉头松开不少,听到是熟人,我也松了口气。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太会和基地的一些人打交道,“噢,你好。是我的申请通过了吗?”
虽然有了新的岗位,但副官对我依然很客气,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又细心地嘱咐我需要携带的证件证明。等我完全放松下来,要开口道谢,他的话锋忽然一转,“此外这次联系您还要一件事,”他温和地询问我,“能请阁下赏脸,帮一个忙吗?”
我顿了顿,原先消散的疑惑又团到了脸上。心思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想明白基地还需要我帮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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