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九方师玄反应极快,问道:“为什么不紧要?”
“因为任某与玉人来此调查,本就是为了证明那人所言是否真实。既然真实,那么直消再走一趟,将他本人带来就好。”
九方子鸣“啊”了一声,奇道:“可是你们之前不是说不方便说吗?怎么现在又要把人带过来了。”
“需知此一时彼一时。”任逸绝用扇子敲了敲掌心,“前几日不方便,不代表现在同样不方便,你连这道理也不明白吗?”
水无尘沉吟片刻,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再好不过,咱们在此地猜测到底空口无凭,这白玉骷髅自然要查,不过眼下倒不急着此事,还有另一事更急。”
千雪浪道:“什么事?”
“魔祸又起了。”水无尘眉宇微蹙,扫过眼前两个少年的面庞,轻轻叹了口气,“你们留在小筑之中,无非是想等策郎松口,你们将他瞧得小了,他心中也一样担忧魔祸之事,这两日他处理完了手上要紧的琐事,今日就随你们一同回去九方家。”
九方策倒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抚摸着妻子的手。
九方两名弟子皆是面露喜色,倒是九方师玄很快面露迟疑:“可是……如此一来,就只有夫人你一人留在小筑之中,那岂不是……”
水无尘洒脱一笑:“正是请君入瓮,策郎回到九方家,雪大哥前去找人,我独身在家,瞧这位白玉骷髅要先寻哪一处?”
她轻轻挽起一段长发,柔情蜜意地瞧着丈夫,声音甚是坚毅,缓缓道:“至于我,你们倒不必担心什么,这小筑里的阵法不提,我现在可不怕吓着什么人了。”
第73章 情爱饮食
九方策与九方师玄并九方子鸣三人先前离去,千雪浪与任逸绝又留了一阵。
主要是临别之前,任逸绝实在想尝一尝水无尘的手艺,水无尘闻言大喜,兴冲冲地外出买菜下厨去了。
等她回来,千雪浪走进厨房,难得开口:“我不吃。”
水无尘正在指挥任逸绝帮自己打下手,兴头正高,闻言没好气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不让你吃就是了。”
“无尘姑娘常下厨么?”任逸绝正在择菜,随口问道。
水无尘摇摇头,笑道:“我与策郎修为都已深厚,早习惯不饮不食,只是多年来闲着无事,就爱琢磨些新吃食。我常做给策郎吃,他总说不合自己的口味,可每次都会尝一尝,我知道他与我爱吃的不太一样,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看来那两名弟子想得不错,定涛君不但早年被救时受过摧残,婚后也日日受此摧残,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受此摧残。
千雪浪忽然问道:“既不合口味,他为什么要尝;既你知他不爱吃,又为什么要让他尝?”
任逸绝忍不住一笑,正要开口解答,听到正挽袖洗锅的水无尘笑道:“哎哟,你这无情道人对情爱之道怎么突然感兴趣起来了。”
“若不懂情,如何无情?”
这下水无尘真的有些诧异了,她顿了顿,神色变得正经起来:“倒是这个道理,我瞧出你如今变了很多,没想到是境界大进。让我想想该怎样说这件事才好……我做的吃食虽不合策郎的口味,但这食物是我做的,策郎自然要尝一口。”
千雪浪又问:“为什么是你做的,他就要尝一口?”
“因为情爱之道,就是如此,我有什么,他都想参与进来,我新弹的曲子也好,我做的吃食也罢,还有我新裁的衣裳……因为是我,所以就不一样。”
千雪浪道:“你要九方策尝,也是为这个缘由?”
“不错,我新弹的曲子,他想听,我也想让他听;我做的吃食,他想吃,我也想让他吃;我新裁的衣裳,他想看,我也想他看。因为是他,也只有他。”
千雪浪听了,似懂非懂,又无端想起昨日的梦来,他这一生也不曾想与什么人在一起,梦中那只小鹿虽是可爱,但梦醒来不见了,并不觉得如何苦痛。
他点点头,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水无尘将锅中水倒掉了,忽然笑道:“雪大哥这般相貌,尘世之人为他痴狂的不知凡几,也不知道有没有谁能叫他倾心。不过……他还是万万别这样做的好,他得道自然潇洒,留下他人苦痛万分,那就不太好了。任小友,你说呢?”
任逸绝道:“不错,玉人本身就是一道魔考。”
他望着千雪浪离去的身影,心中忽觉五味杂陈起来,两人一路相伴,也许是习惯,他总觉得合该是自己为千雪浪解答,可实际上,任何人都可以解答千雪浪的疑问。
千雪浪本就是来见这红尘的。
不知怎么,任逸绝觉得心里空荡荡了一块,有些落寞。
因着只有任逸绝想尝尝鲜,水无尘也不好多做什么,只炒了两个小菜,煮了碗苦笋汤出来解腻。
千雪浪连桌子边也不靠近,只远远站在门边晒太阳,水无尘本就不在意,可见他如此,忍不住揶揄一句:“雪大哥,你如此在意,怎么能放下呢?”
“避嫌远恶,顺应天性而已。”千雪浪道,“这有什么放不放下的。”
水无尘哈哈大笑起来,又转头去看任逸绝,眼中带上期盼:“任小友不会被雪大哥吓退吧?”
“当然不会。”
任逸绝端着自己的碗筷,目光在两道冒黑烟的菜肴上打转,他沉默片刻,先盛了一碗苦笋汤清口,入口就感一股腥苦味直冲天灵盖。
等任逸绝不动声色地咽下这口汤,又将苦笋尝了尝,看着水无尘充满惊喜期望的双眼,拿起筷子,将剩下两道菜都夹来一试,这才停筷。
“怎么样?”水无尘还是第一次瞧见任逸绝这样面不改色的食客。
“嗯……”任逸绝思索片刻,“无尘姑娘是来自瘴疠之地吧,按照口味来看,恐怕是极厉害的瘴疠了。”
水无尘朗声大笑:“是,是,你猜得一点儿不错,魔嘛,除了瘴疠之地还能住在什么地方。那这腥味你尝出是什么了吗?”
任逸绝面不改色地又盛了碗汤,突然有些可惜起来,早知道叫九方子鸣留下个馒头来,这会儿正好配菜,他道:“是魔的口味吧。”
水无尘惊奇地看着他,点点头道:“不错,你还要吃吗?”
“不了。”任逸绝一本正经地与她玩笑,“浅尝辄止,多尝伤身,我一非魔,二不在湿热之地,消受不起。”
水无尘微微一笑,也不勉强,这就起身送他们俩一起出门,一直走到门口时,她才又再开口:“雪大哥,我一直没问,你匣中的是什么宝器?”
千雪浪坦坦荡荡道:“一柄诛魔之剑。”
“没名字?”
千雪浪的脸色略变了变,又很快恢复如常:“它的铸师没来得及为它起名,而它现在还没有剑主,因此只能藏在匣中。”
水无尘也再没多问,只看着千雪浪的眼睛道:“天魔卷土重来,雪大哥,你要多珍重。”
她话音才落,头上的发簪忽然迸裂而断,长发流泻下来,遮掩住半边面容,肌肤上慢慢覆上一层薄薄的黑膜,倒像是她的又一层皮肉,只是粗糙许多,光是看起来,就像砂砾一样。
千雪浪所见过的半魔并不算很多,可也不算太少,他瞧得出来,如水无尘这般模样,算得上魔血颇为纯正了。
水无尘的目光仍然那般明亮而平静,她顿了顿,又再微笑起来:“说来我还未曾用真身与雪大哥见过面呢,今日是第一回,倒是难得,觉得卸去了一身枷锁似得。”
千雪浪其实早就看过她的真身了,在六十一年前的刑场上,水无尘被擒的当日。
当年千雪浪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之中没有任何情感,既无喜爱,也无厌恶,就连一点点的好奇也不见,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见着水无尘对自己摇摇头,于是离开了。
如今他仍是这样的目光,然后想了想:“这个模样,倒不用擦脂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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