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中。
那种锥心的疼痛数次来袭,不知多久,才归于沉寂。
康柯耐着性子又等待了许久,终于在办公室门外听见嘈杂的声音。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磐眠的嗓音,“需要我替你疗——呃!”
肉.体撞击在墙上的沉闷声音传入耳中。
然后是熵增虚弱中压抑着躁怒的声音:“替我治疗?还是趁机补刀?嗯?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你偷偷给敌人传信?”
“说我脸色很差,你的脸色似乎也不好吧,寰?”
——昨晚在会议厅中听闻过一次的吞噬声,隔着墙壁响起。
康柯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迅速将自己藏得更深。
“咚!”
房门被重重推开,沉重中带着拖沓的脚步声靠近而来。
康柯能听见熵增的气管、骨骼在呻.吟,像破漏的风箱和骨铃交织齐奏。
那具破烂不堪的躯壳甚至撑不到床边,就烂泥一般猛然栽倒下去。
而后有一只手,忽地抓住床沿,极其用力。
“吱呀……”
床沿发出不堪折磨的声响。
人总是容易在度过最后关头、破坏隐藏的陷阱后彻底放松警惕。
熵增近乎急迫地爬上床沿,甚至来不及对他“亲爱的半身”做任何解释,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将所有混乱的能量塞入眼前这具完好的,与熵增能量契合度最高的躯壳中。
——排斥感还是很明显。
但没关系,等他养好伤,还能重新抓来足够多的研究员,为他寻找更契合的身体,包括更和他心意的半身。
他如此想着,身心彻底的放松下来,而后——
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嗤”响。
这气球爆破似的声响很熟悉,他似乎在不久前才听过……但究竟是哪?
——他没有机会继续深思这个问题了。
曾经的他如何吞食朝辞和磐眠,康柯就如何吞食了熵增,唯一遗憾的是,为了防止意外,康柯的进食甚至舍弃了优雅,只追求迅捷。
一切陷阱与猎捕仅存在于14580的躯壳内,但窗外暗红色的光芒像濒死前的回光返照般骤然一亮,令书桌上的摆设在停止变形的墙壁上透出扭曲的倒影,依稀像是巨蟒吞食了另一条自己的同类。
如果熵增早有准备,那他大概还能在康柯的胃里上演一部匹诺曹,可惜他没有。
康柯本体留存至今的所有力量迅速将这个敌人分解殆尽,直至那条跟随他灵魂的戒律因无法抑制熵增的能量清脆绷断,他的魂魄因为融合熵增而剧增的能量,差点生长出一具全新的身体。
“叮铃铃……”银质的细链坠落在地,发出清亮细碎的声响。
康柯在原地静默了几秒,才起身捞起那条戒律。
一场绵延无数年的灾厄就此黯然退场,而康柯……他的人生才刚刚拉开新章节的帷幕。
他在这个安静的小房间站立了许久,才抱起14580的躯壳,离开这片人去楼空的驻地,动身折返疗养院。
途中他去了趟总局,办了一份新文书;去了趟系统修理处,接回真正的系统代码;顺道蹭了下84588的疗养院病房,将14580的躯壳修复完整。
“……?”84588接到上司的夺命连环call时满脸懵逼,他还在配合主战场,消灭分散在各处的剩余暗钉,“这点小问题,你不是挥挥手就能解决?”
康柯沉默了须臾:“我现在挥挥手,14580可能就只剩一搓灰。”
熵增的力量哪有那么好掌控?他现在也就赶路的时候敢借点力,就这他还踏碎了总局的四楼楼梯,一路坠到底,直接弄塌了半个总局。
——总局因此临时放假半天,全体牛马狂喜到冲出总局嗷嗷叫得像吗喽过街。
84588听得瞬间惊恐万分:“等等等等,您先别动,千万别动,求你别动。”
他精心打造的疗养院啊,可别跟总局一样塌了:“您,进门,把14580交给我院里的医生——然后原地等着,我去联系您的家属来接您。”
“?”康柯感觉自己被当成在游乐园里走丢的小屁孩了,而且,哪个家属?
他一半的神经仍然紧绷着,防备熵增仍有后手,另一半神经则处于过度的放松状态,思维跳跃地思考,从来接他的会是谁,再到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维持着这样高度亢奋的精神状态,将14580一路送进院,坐在84588疗养院内的露天长椅上,沐浴着阳光,凝视面前波光粼粼的湖水。
有人在湖边垂钓,情侣在垂柳下拥吻。
还有些胆大包天的白鸽,咕咕叫着落在他身上,叨叨啄啄半天没找到口粮,于是不满地一哄而散。
——然后,他的耳翼忽然被一双温凉的唇啄吻了一下,雪白如鸽羽的长发落上他的肩头,和炽如玫瑰的红发交缠。
他紧绷的神经,高度亢奋的精神倏然平息下来,抬手拍了拍他养的白鸽:“腿麻了。走不动。介不介意背我一程?”
“哦~腿麻……咳咳,腿麻了~走不动~”
“介不介意背我一程~?”
“呜~~~咳咳咳!”
熟悉的起哄声瞬间从背后涌了过来,能听出重伤后的虚弱,但再咳嗽,都丝毫不掩八卦的精神头。
起哄声中还掺杂着老父亲的阴阳怪气:
“我看你的脸色比员工们好……咳咳……好多了,不如先来背背我吧,顺便在回家的路上好好谈谈,你跟寰到底怎么回事!”
康柯:“……”
寰:“……”
有家长是这样的,拯救世界再辛苦,回家都得先唠感情问题。
康柯拽了黄毛……白毛一下。*
寰被迫面对雅威:“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第101章 番外
对于大战结束后要做点什么,寰有过很多想法。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延续之前拖了整整半个月的一小时四十分钟。
但很可惜,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家长的谈心打破了他的计划,他只能烦躁但耐着性子解释:
“我没有说谎……之前?之前确实没有什么,我们也是在熵增那儿才捋清头绪……”
长椅边,将老父亲丢给黄毛解决的康柯泰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跟随不远处冲他招手示意的医务人员,赶到14580的病房前。
医生和病人的对话隔着门传出来: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请您回答我几个问——啊呀!”
重物和瓶瓶罐罐落地声混乱地传来,沈淡发出惊恐的声音:“医生!医生!我不会走路了!!”
“别担心,先生,这很正常。毕竟之前的几兆年,您都是以一颗球体的形态生活的,您需要重新驯服您的四肢——”
“怎么可能不担心!!”沈淡发出尖锐的爆鸣,“我要驯服多久?!我的全勤,我的年终奖,我的升职计划啊!!”
“……”
医生一时间也陷入了默然,几秒后,不禁与患者抱头痛哭:
“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升过职了!!我上面的那个是只鬼,根本不会老也不会死,还不乐意退休,我究竟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当主任??”
一哭激起千层浪,在场的牛马们都不禁百感交集,哭声遍地。
康柯推门的手都因此迟疑了一下,然而陪同他的护士已经一边哽咽,一边推开病房的门:“1……14580,你的院长来看你了,刚刚……来的路上,还说给你准备了惊喜。”
呃……这个……康柯拿着文件的手不禁往后背藏了一下,试图岔开话题:“你感觉怎么样?”
“社畜感觉天都塌了,”沈淡吸鼻子,“什么惊喜?”
康柯不确定应不应该在这种情境下拿出文件,但问都问了,他总不能揣回去不答:“呃,升职……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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