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的遗产(139)
邢烨然拼命克制自己, 才能使自己看上去稍微矜持一些,他真想现在就直接冲上去抱住薛咏,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松开了又握紧。
薛咏穿的是机车服,当初薛咏在公墓找到他时,就是类似这一身的衣服, 只是剪了短发, 看上去更加硬朗英俊。
薛咏提着机车头盔走进来, 眉目之前有几分化不开的忧悒, 踟蹰了一下,才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薛咏不敢马上和他说话, 想先点个饮品转移注意来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刚摸到桌上的菜单,就听见邢烨然说:“我已经帮你点了, 柚子茶,你最爱喝的。”
薛咏“哦”了一声, 局促不安地垂下眼睫。冰封的心底又出现了一丝裂缝。然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既然放弃他了, 为什么又要这样体贴呢?或者只是顺手?
邢烨然看着薛咏这样要人很用力地推才愿意慢吞吞地走一步,不推就索性在原地化石的样子就心急如焚。
他一直一直一直在等着薛咏主动找自己,只需要薛咏对他说一句喜欢, 他就会飞奔而来。只要薛咏找人给他递一句话就行。
他发动了所有知情人去当说客。
苏俞嘲笑他说:“你之前不是说只要能和七哥在一起就好了吗?现在又要他的整颗心了?”
邢烨然无法做出高尚的回答,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薛咏愿意与他牵手, 他就想接吻,愿意接吻,他就想要上-床,他想要薛咏的后半辈子,想要薛咏的整颗心,得寸进尺,无法知足。
但是苏俞和姜凡都无法联系到邢烨然,等再听说,就是前天,他们告诉他,薛咏把H城的旧房子给卖了。
邢烨然便直接问:“他们告诉我你把房子卖了?”
薛咏愣了下,心尖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把房子卖了?”
邢烨然被噎了一下:“……苏俞告诉我的。”
薛咏不敢对上邢烨然的眼神,他怕自己又一时心软,万劫不复。
每次都是这样,明知道不对,还是情不自禁。
薛咏说:“我是把房子卖了。我把房子的首付给你吧,按照现在的市价,本来首付就是你哥出的,你以前不是嚷嚷着你有资格继承你哥的遗产,就当是我拖了十年,才还给你吧。”
邢烨然来之前就忐忑,他抱着侥幸,觉得薛咏可能是来主动求复合,没想到当头一个晴天霹雳,薛咏是来彻底和他了断关系的。
邢烨然气笑了:“你特地把我叫出来谈判,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薛咏被他的其实压住,轻声说:“……一百万。”
邢烨然咬牙切齿地问他:“我差那一百万吗?”
邢烨然双手靠在桌上,往薛咏的方向的俯身过去:“你看着我,薛咏,你抬头看着我,跟我说话。”
薛咏被迫抬起视线,对上邢烨然灼烫如烈焰般的目光,烧得他心慌:“我等你那么久,等你来找我,等的是你要跟我一刀两断吗?”
薛咏只觉得头疼欲裂,又开始紧张到难以呼吸,他人坐到这里,可灵魂却像是疼得蜷缩成一团,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牢笼之中,无法逃脱。
邢烨然又在逼他了。
薛咏说:“我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
邢烨然问:“你以为我是在为什么而生气呢?”
薛咏说:“因为我偏心。”
说完就想低头。
邢烨然曲指扣了一下桌面。
“噔”一声响。
失魂落魄的薛咏便像是牵线木偶一般被定在那里。
薛咏思维混乱,为难之极地说:“……我还把墓地给填了,葬了你哥的遗物。”
邢烨然瞳孔急缩,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咏却慢慢地恢复了冷静,重新恢复了叙述的能力,他苦笑了两声,钝痛地说:“太痛苦了,邢烨然,我真的太痛苦了。和你在一起是很开心,但回去我就觉得痛苦。自从你说你喜欢我以后,我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我以前多么洒脱快乐啊,而我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我有时想,假如不是你,是别人,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这么煎熬,可偏偏是你。”
“你没有错,是我的错,在你少年时我没把握好跟你相处的距离,勾-引了你。才把你给害成这样。”
“我大概真是个天生的扫把星,谁跟我走得近就会倒霉。”
“我想,两个人相爱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能够快活、舒服地生活在一起。我并不觉得我们在一起能做到那样。我不快乐,你也不快乐。”
“太委屈你了。”
“我以前不是老骂你是小疯狗,但我发现其实我还是最喜欢你臭屁又骄傲的样子,而不是变成这样。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薛咏深吸一口气,说:“你现在还很年轻很年轻,我只是因为卑鄙无耻地出现在在你的大幅青春之中,你才觉得我深刻,等日子久了,你见到更广阔的世界,就会发现我不值一提。”
他越说,邢烨然的目光就越冷冽,等他说完,过了好一会儿,邢烨然才问:“说完了?”
薛咏点点头。
邢烨然颇为神经质地轻轻笑了几声,他手上捏着一把用来搅拌咖啡的小金属勺,硬生生被他拗弯了。
邢烨然忽然说:“我懂了。我这下终于懂了。”
“我本来觉得你是因为太爱我大哥,其实不是。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明明知道你其实是个又胆小又懦弱的人。”
“我稍微好受了一点……我不是输给了我哥,我是输给了你心里的伦理道德。”
“我一直就想不通,你会是那种在意流言蜚语的人吗?你到底在怕什么?”
邢烨然锐利地望着他,想要刺穿他的所有伪装:“你是怕你对我的爱会压倒你的良心。”
倘若薛咏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十年前薛咏就不会收留他,也正因如此,薛咏才接受不了爱上他。
邢烨然质问他:“薛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邢烨然咄咄逼人、坚决笃定、近乎恶毒地说:“我告诉你,薛咏,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你是真会折磨我啊,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为我好,我可不领情,这只是加倍折磨我而已。”
“我要走了,这次我不会再回头找你了。”
“放下我是吧?将来的几十年,你就将孤独寂寞地了却残生,抱着你的良心过一辈子。”
薛咏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嚅嗫地说不出话来。
邢烨然疯狂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你说得那么好听,我一定会接受?是不是还想着什么好聚好散?你做梦!”
“你抛弃了我那么多次,我只是说了一次放弃,你就那么痛苦,你还不明白吗?”
“然后又跑来想要占据上风地再抛弃我一次?怎样?难道我还得谢谢你成熟稳重、顾大局地抛弃我?”
“我不要钱,别给我钱,别侮辱我了,薛咏。”
邢烨然紧盯着他,说:“我买好了机票,23号回去,xx机场,下午4点起飞。”
“这是我最后一次等你。薛咏。”
邢烨然不再与他说话,起身,结账离开。
薛咏在座位上坐了不知多久,他失魂落魄地盯着手里的银行卡,喃喃地道:“邢烨然不要,那我留着这一百万做什么?”
薛咏的机车太显眼了,廖昆路过就知道他在这家餐厅。
也不知道薛咏在发什么呆,连他接近了都没发现。薛咏好像是在和另一个男人吵架,他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吵完了。和薛咏同桌的英俊青年拂袖离去,他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男人。
待他在薛咏背后的位置坐下,就听见薛咏说什么一百万。
什么意思,薛咏要给那个男人一百万吗?他卖了房子果然手里头很多钱……